沈晗回到沈家别墅时，晨光已经洒满了前院的草坪。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发现沈静怡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财经杂志，但目光并没有落在书页上。
“回来了？”
她抬起头，目光在沈晗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微微蹙眉。
“你额头怎么了？”
沈晗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那块红肿——是早上在酒店撞到门框留下的。他正想找个借口，沈静怡已经放下杂志走了过来。
“别动。”
她的声音很轻，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块红肿。
“有点肿了。坐着，我去拿冰袋。”
沈晗看着她走向厨房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沈静怡总是这样，细心周到，把他的每一处细微变化都看在眼里。
之前的争吵仿佛从未发生，她又变回了那个温柔体贴的姐姐。
不，或许不只是姐姐……
沈晗想起她受伤的眼神，想起她问“那我是什么”时的神情，心里某个地方微微一动。
沈静怡很快拿着冰袋回来，用毛巾包好，轻轻按在沈晗额头上。
“自己按着，”
她说，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沉默了几秒，才问。
“疼吗？”
“不疼。”
沈晗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
“早上不小心撞到门了。”
沈静怡点点头，没有追问。她的目光落在沈晗的衣领处，那里有一道不太明显的褶皱，像是被人抓过。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坐着，等沈晗敷完冰袋。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沈晗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沈静怡突然开口。
“下周……你有没有空？”
她的语调平稳，但尾音处有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悬停。
沈晗正准备端起茶杯的手指在空中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茶水表面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沈晗抬眼看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沈静怡却没有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在他开口之前，那轻柔却带着某种力量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晗，”
她看着他，眼神里有种沈晗看不懂的情绪。这两个字，被她用独特的、混合着温柔与某种难以言喻眷恋的腔调念出来。
“我已经跟周明轩说清楚了。”
“说什么？”
沈晗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真实的疑惑。
周明轩对沈静怡的追求意图在圈内几乎不算秘密。
“说我暂时不考虑恋爱，也不考虑自己的婚事……”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空气中某种脆弱的平衡，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坚定，仿佛已经在自己心里重复、确认、锤炼了千百遍，此刻说出来，便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话音落下，她垂下了眼睫，那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颤动的阴影，掩去了眸中可能泄露的更多心绪。
沈晗愣住了。他知道沈静怡一直有很多追求者，虽然她从未正式接受过任何人，但偶尔也会为了沈家发展有一些约会。
沈晗回忆起自己曾经撞见过一次：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送静怡姐回家，在门口礼貌地道别。那天晚上，他莫名其妙地烦躁了很久。
“为什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近乎本能。
沈静怡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落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指尖微微收紧。
“没有为什么。”
她再次抬起眼时，眼底已恢复了大部分惯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有更深的东西在涌动。
“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想改变。”
她顿了顿，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所以，下周林家的慈善拍卖会，我没有男伴了。你陪我去，好不好？”
最后那个“好不好”带着一点沈晗从未听过的、近乎撒娇的语气。
他的心猛地一跳，看着沈静怡微微歪着头，眼中带着期待的亮光，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
沈晗听见自己说。
沈静怡的笑容深了些，那笑容里有一种沈晗无法解读的满足。
“那就说定了。对了，你之前的西装都有些旧了，下午我陪你去买套新的吧？”
沈晗想说自己有西装，但看着沈静怡亮晶晶的眼睛，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下午的商场人不多。沈晗跟在沈静怡身后，看着她熟练地在各个专柜间穿梭，偶尔拿起一件西装在他身上比划，又摇摇头放下。
“这件颜色太老气……这件剪裁不好……这件料子不够挺……”
她一边挑一边低声评价，认真的样子像是在处理什么重大项目。
沈晗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小时候，沈静怡也是这样陪他买衣服。
那时候他总是嫌麻烦，试两件就不耐烦了，而沈静怡总是耐心地哄他。
“小晗乖，再试试这件，这件好看……”
“想什么呢？”
沈静怡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她拿着一件深蓝色的西装站在他面前，眼里有笑意。
“想起以前你也总是这样陪我买衣服。”沈晗说。
沈静怡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正常，将西装递给他。
“去试试这件。”
更衣室里，沈晗换上西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合身的剪裁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形，深蓝色衬得他的肤色更加白皙。他不太自在地拉了拉衣领，推门出去。
沈静怡正背对着他，和一个导购小姐说话。听到声音，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沈晗身上时，突然停住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沈静怡的眼神里有惊艳，有骄傲，还有一种更复杂的、沈晗不敢深究的情绪。她走上前，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脖颈。
“很合身。”
她说，声音有些低。
“会不会太正式了？”
沈晗问。
“不会，正好。”
沈静怡退后一步，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像是在确认每一个细节。然后她点点头，对导购说。
“就这件，再配一条领带。”
……
林家慈善拍卖宴会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举办。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衣着光鲜的男女穿梭其间，香槟塔在灯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沈晗一进场就开始后悔。他不喜欢这种场合——虚假的寒暄，客套的恭维，每个人都在计算着利益和关系。
沈静怡倒是如鱼得水，从容地和各路人打招呼，姿态优雅，谈吐得体。
“我去下洗手间。”
沈晗在沈静怡耳边低语，得到她一个“别去太久”的眼神后，便溜出了主厅。
宴会厅外有一个宽敞的阳台，正对着一片人工湖。晚风带着凉意吹来，沈晗深吸一口气，终于觉得能顺畅呼吸了。他解开西装的扣子，松了松领带，任由风吹乱精心打理过的头发。
“我就知道是你。”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晗转过头，愣住了。
江念慈站在阳台入口处，穿着一件纯白色的晚礼服，裙摆及膝，露出纤细的小腿。她的头发盘了起来，几缕碎发垂在耳侧，脸上化了淡妆，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纯甜美。
“你怎么在这里？”
沈晗见到江念慈露出欣喜的神情，他下意识惊讶地问。
“我陪我姐姐来的。”
江念慈走过来，靠在栏杆上，侧头看着他。
“你呢？是……逃出来了？”
沈晗笑了。
“被你看穿了。里面太闷了……”
“我也不喜欢这种场合，”
江念慈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笑了。
“不过比起上次我们见面的场合，这里至少没有浴缸。”
沈晗的脸微微发热，轻咳一声。
“那……那是个意外。”
“我知道，”
江念慈眨眨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不过，沈先生，我们认识才两次，就一起光着身子睡过了，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快？”
江念慈调皮地打趣道。
“江小姐你……”
沈晗的脸更红了，一半是尴尬，一半是别的什么情绪。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提起那晚的事，更没想到她会用这种玩笑的语气。
“怎么，我说错了？”
江念慈歪着头看他，月光在她眼中跳跃。
“难道那晚抱着我不放的人不是你？”
“那是为了不让你乱动！”
沈晗辩解，但看着江念慈促狭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好吧，我承认那晚确实……很特别。”
“特别？特别狼狈？”
江念慈接过话。
“特别难忘。”
沈晗看着她，认真地说。
江念慈的笑容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她转过头去看湖面，小声说。
“我后来想过，如果那晚遇到的不是你，我现在会怎么样。”
“别想了。”
沈晗说，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都过去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晚风吹过，带来花园里淡淡的花香。
沈晗看着江念慈的侧脸，突然说。
“其实我这几天……”
“嗯？”
江念慈温柔地应着。
“我这几天偶尔会想起你。”
沈晗说完，觉得这话太直白，又补充道。
“我是说，担心你之后有没有再遇到麻烦。”
江念慈转过头看他，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真的？”
“真的。”
沈晗点头。
“我……”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解释。
江念慈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她伸手轻轻捶了他一下。
“看把你紧张的。”
她的手很小，握成拳头也只比沈晗的掌心大一点。沈晗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月光下两人四目相对，气氛突然暧昧了起来，两颗心跳得飞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江念慈的手腕很细，沈晗能感受到皮肤下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和他的心跳渐渐同步。她的皮肤很凉，在夏夜的晚风中，像一块温润的玉。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沈晗能看清她眼中自己的倒影，能数清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她身上的香味很淡，是某种花香，混着一丝清甜，在夜风中萦绕不散。
“江念慈。”
沈晗低声叫她的名字，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哑。
“嗯？”
江念慈应道，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沈晗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移到她的嘴唇，那里泛着自然的粉色，在月光下像初绽的花瓣。他握着她的手腕，能感觉到她的脉搏在加快，和他的一样。
他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
江念慈没有躲闪，只是闭上了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抖着。
越来越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温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念慈？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女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阳台上的宁静。
沈晗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江念慈也迅速睁开眼睛，脸上飞起两片红晕。
一个穿着深蓝色礼服的女人走过来，看起来三十出头，气质干练。她的目光在沈晗身上扫过，带着审视的意味。
“姐姐。”
江念慈小声叫了一声，有些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裙摆。
“这位是？”
女人看向沈晗，问道。
“沈晗。”
沈晗礼貌地点头。
“你好。”
“沈家的人？”
女人挑了挑眉，随即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笑容。
“我是江雪儿，念慈的姐姐。常听家父提起令尊。”
“幸会。”
沈晗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江念慈。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耳尖还红着。
“念慈，李伯伯在找你，说要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江雪儿对江念慈说，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
江念慈抬起头，看了沈晗一眼，眼神里有歉意，也有不舍。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沈晗点了点头，便跟着姐姐离开了。
走到阳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朝沈晗飞快地笑了一下，用口型无声地说。
“下次见。”
沈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突然空了一块。
晚风继续吹着，带着凉意，吹散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旖旎，也吹散了她留下的那点淡淡的香气。
他在阳台上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完全平静下来，才整理了一下西装和头发，走回宴会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