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一停，沈知微的手就按在了墙上。
她没有回头。窄道里那股暖风还在吹，带着毒茉莉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她屏住呼吸，手指沿着石缝滑动，摸到一处凹陷——是机关槽，形状像鸟。
可木鸟已经飞走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是狼王那种轻缓的踏地声，而是靴底碾过碎石的声音，一步比一步重。
她迅速收手，退到门侧，袖中银针已夹在指间。
来人从暗处走出，枪尖点地，发出一声轻响。
陆沉站在三步之外，肩背绷得笔直。他没说话，只是抬起左手，露出掌心一枚小罗盘。指针正对着石门，微微颤动。
“谢无涯给的。”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它能感应血脉波动。”
沈知微盯着那罗盘，没应声。她记得这东西，三年前谢无涯送过她一个，被她拆开看过，里面不是磁石，是活蛊虫。
陆沉看她一眼，“你怎么进来的？”
“狼王带路。”
“它呢？”
“进去了。”她指向窄道深处，“刚才它钻进了墙底的暗口。”
陆沉皱眉，抬脚要上前，却被她伸手拦下。
“别动。”她说，“地上有气流变化，踩错一步，机关会启动。”
两人静立片刻。空气里的茉莉味忽然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缕丝线摩擦石壁的细响。
左侧墙壁的阴影里，一个人影缓缓走出来。
谢无涯穿着灰袍，腰间挂着那只旧木鸟，脸上带着笑。他手里缠着几根银丝，正从石门底部慢慢抽出来。
“你们来得正好。”他说，“门不肯说话，我就让它吐点东西。”
沈知微走近几步，看见那些丝线上沾着黑色粉末。她取出银针，挑了一点放在唇边轻舔，舌尖立刻发麻。
她低头从袖中摸出一张试纸，把粉末擦上去。纸面由青转紫，边缘开始卷曲。
“是母蛊残屑。”她声音很轻，“和我体内的那种一样。”
谢无涯看了她一眼，没接话。他手腕一抖，傀儡丝猛地收紧。石门缝隙里传出一阵机括转动声，紧接着，几缕黑丝从门底滑出，缠上他的丝线。
两股丝线交缠片刻，突然断裂。一段断丝飘落，被沈知微一把抓住。
她用银针挑起，指尖挤出血珠滴上去。血顺着丝线爬行，在空中凝成一行字：
“二十年前，司礼监裴渊以情蛊控先帝心神，奉北狄令，调换相府庶女与圣女遗孤。”
字迹浮现不到三息，便化作黑烟散去。
陆沉突然抬枪，枪尖挑开其中一根断丝，抽出一张薄绢。绢布泛黄，盖着北狄王庭火漆印，内容正是换子密档副本。
他展开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这不是假的。”他说，“我父亲临终前烧毁的军报里，提过这个计划。但他没说目标是谁。”
沈知微接过薄绢，快速扫了一遍。上面写着，当年相府产下一女，生母为北狄混血，本应立即处死。但北狄圣女同时产女，体弱早夭。裴渊趁机将两婴互换，让沈家女顶替圣女血脉，埋入大胤皇室棋局。
她抬头看向石门，“遗言”两个字在幽光下泛着红。
“所以太后知道？”她问。
“她不仅知道。”谢无涯终于开口，“她是执行者之一。”
沈知微没说话。她抬手摸了摸左腕的玄铁镯，轻轻一旋。镯内机关响动，半块双鱼玉佩滑入掌心。
她将玉佩贴上石门缝隙。
刹那间，玉佩发烫，门缝渗出红光。墙面震动，一幅地图缓缓浮现——北狄密室全貌，中央标着“血契台”，四周布满通道与暗格。
“这就是换子仪式举行的地方。”谢无涯指着地图，“也是你母亲留下遗言的位置。”
沈知微盯着那一点红光，呼吸微微变重。
“我母亲……还活着？”
“我不知道。”谢无涯摇头，“但她的血写过一句话：‘若吾女见此信，勿信血脉，信刀。’”
沈知微手指一紧。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总让她练刀。不是闺阁女子该学的绣花刀，而是战场上用的短刃。她问为什么，母亲只说：“将来你会明白。”
原来从那时起，就已经在准备了。
陆沉忽然开口：“地图上有三个入口，但我们只能走中间那个。”
“为什么？”
“因为两边的门，刻的是死符。”他指着地图两侧，“那是献祭通道，进去的人活不过三步。”
沈知微点头，“那就走中间。”
谢无涯却没动。他低头看着手中断丝，眼神有些异样。
“你还藏了什么？”她问。
“没有。”他笑了笑，“只是有点累。”
他说完，抬手抹了把脸。就在这一瞬间，沈知微注意到他袖口有一道裂痕，露出底下皮肤——那里有个红点，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她没说话，只是悄悄把银针移向袖口深处。
谢无涯收回傀儡丝，绕回腰间。那只木鸟轻轻晃了一下，发出咔哒一声。
“门开了。”他说，“但里面不会只有真相。”
“还有什么？”
“陷阱。”他看着她，“还有你不想见的人。”
沈知微没再问。她将双鱼玉佩收回镯中，伸手推门。
石门纹丝不动。
“需要钥匙。”陆沉说，“或者血。”
她点头，划破手指，将血涂在门缝上。
血渗进去，红光骤亮。机括声接连响起，石门缓缓开启一条缝。
一股冷风从里面吹出，带着铁锈和陈年纸张的味道。
三人站在门前，谁都没有先进。
沈知微率先迈步，却被陆沉拦住。
“等等。”他说，“让我走前面。”
“你是暗卫首领，不是保镖。”
“但我是沈家人。”他握紧枪柄，“这扇门后的事，该由我来开。”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陆沉抬脚跨过门槛，枪尖探入黑暗。刚走两步，脚下忽然一空，地面塌陷一块。
他反应极快，枪尾撑地，身体后仰，险险避开下方弹出的铁刺。
“有机关。”他喘了口气，“三步一陷，五步一弩。”
谢无涯立刻抽出傀儡丝，抛向两侧墙壁。丝线粘附在石砖上，拉出一道临时通道。
“走这边。”他说。
三人沿丝线前行，终于抵达内室。
房间不大，四面墙都是书架，堆满竹简和帛书。正中央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只铁盒，盒子上锁着三道铜扣。
沈知微走近，发现盒面刻着一行小字：“知微亲启”。
她伸手要拿，却被谢无涯按住。
“别急。”他说，“这盒子，我见过。”
“在哪？”
“在我师父的遗物里。”他声音低下来，“他死前说，有人用这种盒子装过一份名单，上面全是被换走的孩子。”
沈知微顿了顿，还是打开了盒子。
第一层是纸，写满名字和日期。她快速翻看，看到自己的名字时，手停了一下。
出生日那天，记录写着：“相府庶女沈氏，换入北狄圣女陵，代名阿兰。”
第二层是布条，染着干涸的血迹。她拿起一看，是婴儿襁褓的一角，上面绣着一朵茉莉。
她认得这针法。
是母亲的手笔。
第三层没有东西，只有一封信，封口盖着太后的私印。
她拆开，展开信纸。
只看了第一句，手指就开始发抖。
“吾侄女知微亲启：当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走到最后一步。我不是你的姨母，我是你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