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厢落地时的动静像是巨兽咽下最后一口气。
铁栅栏门拉开，一股混着陈年机油味和高浓度臭氧的干燥空气扑面而来。
这地方不像是避难所，倒像是个被时间遗忘的巨大的钟表肚腹。
没有那种高科技的全息屏，也没有冷冰冰的合成女声。
四面墙壁堆叠着上万个老式电子管继电器，正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频率疯狂开合。
哒哒哒哒的声响汇聚成海，听久了甚至能在那枯燥的节奏里听出某种类似于心跳的韵律。
“这电费谁交？”赵雷捂着还在渗着金汤子的胳膊，吐槽了一句。
房间正中央，那个大家伙让两人都闭了嘴。
那是一座塔。
一座由无数根报废枪管焊接而成的金属塔。
从最底层的马克沁水冷套筒，到中间的AK冲压机匣，再到上层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改装管，它们被一种粗暴又精密的工艺熔铸在一起，螺旋向上，像是一株钢铁长出来的菩提树。
而在塔尖，那把跟陈牧手里一模一样的m1911，正像一颗果实般悬挂着。
枪身上缠绕的不是战术绑带，而是十几根半透明的生物导线。
随着那种“哒哒”的继电器声响，导线里流淌过淡蓝色的微光，那一明一灭的节奏，像极了这玩意儿正在呼吸。
赵雷是个急脾气，看到那把枪下意识就往前凑。
“别动！”林骁喊晚了半拍。
赵雷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整个人被狠狠弹开两米，那股斥力大得离谱，连带着他胳膊上的金液都被震得飞溅出来几滴。
“拒收？”赵雷揉着摔疼的屁股，骂骂咧咧，“老子为了它把半条命都搭上了，它跟我玩生物识别？”
林骁没理他，快步走到旁边的一排示波器前。
那上面的绿色波形跳得人心慌。
不是正弦波，不是方波。
那是m1911击针撞击底火、火药燃气推动弹头、套筒后座复进的完整压力曲线。
每一秒，这里的波形重复一次。
这座塔，每秒钟都在模拟一次开火，只是没有子弹飞出来。
林骁的手摸向腰间，掏出了那枚沾着血的“猎火”齿轮。
控制台下方，有个不起眼的凹槽，形状不像是钥匙孔，倒像是个加宽的弹匣井。
“赌一把。”
林骁把齿轮塞了进去。
咔嚓。
齿轮咬合的声音清脆得悦耳。
林骁握住露在外面的半截齿轮，像是在给发条玩具上劲，向右拧了整整三圈。
轰——咔——
那种看不见的力场瞬间消散。
紧接着，中央的枪塔内部传来一声巨响，就像是一颗巨大的子弹被推进了那个看不见的膛室。
上膛了。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走到枪塔基座旁。
离得近了才看清，那些组成塔身的枪管并非废铁。
每一根管壁内侧，都用微雕工艺蚀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有俄文的求救信号，有英文的病毒分析报告，更多的是那种像是乱码一样的基因数据流。
而在最粗的那根主炮管底部，刻着一行并不显眼的小字，字迹潦草，像是用刺刀尖匆忙划上去的：
“净化非毁灭，重写非清除。别总想着炸烂一切，那是莽夫干的事。”
林骁的手指抚过那行字，冰冷的触感让他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突然炸响。
“这不是武器……”林骁猛地抬头，盯着塔顶那把m1911，“这是个广播塔。所谓的‘发射’，根本不是要把这地方炸上天，而是通过这把枪的特定频率，向全球大气层广播蚀脑病毒的逆编码序列！”
“说人话。”赵雷靠在控制台上，脸色惨白，嘴唇已经成了诡异的紫金色。
“病毒是锁，这塔是钥匙。只要启动，它就能像无线电一样，把‘解药’的代码写进空气里，哪怕是丧尸吸入也会被强制重写基因。”林骁的声音在发抖，“但要维持这个信道稳定，普通的电力不够……”
他没说下去。
因为控制台屏幕上闪烁着一行红字：【警告：载波信道缺失。
需接入高适配性生物导体作为天线。】
赵雷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捂着嘴的手掌摊开，里面全是那种粘稠的金液。
他撸起袖子，原本还在蠕动的伤口此刻已经彻底静止了，皮肤下面浮现出一种像是集成电路板一样的金色纹路，正顺着血管往脖子上爬。
“高适配性生物导体……”赵雷看着自己的手臂，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合着老子这一路不死，就是为了变成根天线？”
他看向塔顶：“老陈当年是不是也变成了这鬼样子？”
林骁没说话，他正在疯狂地翻找着基座下面的暗格。
必须要有一组原始数据。
既然是逆编码，就得有原始的人类基因图谱作为对照。
咔哒。
暗格弹开。
里面没有硬盘，没有芯片，只有一张长长的、打满了孔洞的硬纸带。
这是几十年前计算机最早期的存储介质——穿孔纸带。
这卷纸带显然被修改过。
原本整齐的孔洞中间，有一段被贴上了胶带，上面用针头重新扎出了一组乱七八糟的孔眼。
胶带上还留着陈牧的一行批注：“外星病毒太完美了，所以我掺了点咱们人类的烂基因进去，只有不完美，才杀不死。”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
四周围墙壁上的继电器开始疯狂乱跳，示波器上的波形瞬间乱成了一团麻线。
【系统自检倒计时：10秒。
检测到信道空载，即将执行紧急熔断。】
来不及解释了。
林骁一把抓起那卷穿孔纸带，冲到枪塔侧面。
那里有一个类似老式机枪供弹口的卡槽。
他把纸带像子弹链一样压了进去，用力一拍卡笋。
“入膛！”
咔嚓！
机械结构自动闭锁，纸带开始疯狂吞吐。
整座枪塔剧烈震动起来，数千根枪管同时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然后像是花瓣闭合一样，整齐划一地指向了正上方的天花板。
“还差天线！”林骁吼道。
赵雷甚至不需要他提醒。
这个老兵油子踉跄了一下，像个醉汉一样扑向主控台前那张看起来就像刑具一样的金属椅子。
椅子扶手上，有一个满是探针的生物识别区。
赵雷一屁股坐下去，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看林骁最后一眼。
他抬起那只已经彻底金属化的左手，狠狠地按在了那些锋利的探针上。
噗嗤。
探针刺穿掌心，金色的液体瞬间顺着导槽流遍了整个控制台。
那一瞬间，赵雷的身体剧烈抽搐，双眼猛地翻白，喉咙里挤出一声非人的嘶吼：
“告诉后来人——扳机护圈里，藏着重启世界的钥匙！”
随着这声怒吼，控制室顶部的厚重装甲板在液压杆的推举下轰然洞开，露出了那条直通地表的深井通道。
风雪瞬间倒灌进来，但紧接着就被一股更加狂暴的能量顶了回去。
赵雷的手掌已经被光芒吞没，那些顺着他手臂攀爬的金色纹路，正顺着连接线，疯狂地涌入那座枪塔的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