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划过紫檀木办公桌的纹理，我刚签完最后一份并购案文件，落地窗外的 cbd 建筑群正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门被轻轻敲响时，我还以为是助理送下午的咖啡，抬头却见秘书小陈站在门口，手里攥着文件夹，指节都泛了白。
“董事长，您现在有空吗？”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眼神飘向我办公桌一角 —— 那里摆着她去年帮我整理的年度报告，封皮还印着汪氏集团的烫金 logo。
我示意小陈坐下，将刚泡好的龙井推过去：“看你这模样，不是工作上的事。不妨说说吧！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小陈捏着杯子的手微微发颤，沉默半天才从包里掏出一张烫金名片和一份折叠的 offer：“是…… 有家外企联系我，说想请我去做总裁秘书，薪资是现在的三倍，还承诺每年有海外进修的名额。”
“这是好事啊，小陈。”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脸上，“但你显然没拿定主意。”
“我男朋友说这是难得的机会，他在投行工作，说那家外企的平台能帮我积累更优质的人脉。我爸妈也觉得薪水高，以后在上海买房压力能小很多。” 小陈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我…… 我总觉得心里没底。”
“没底在哪里？” 我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是怕新公司的企业文化不适应，还是担心总裁的脾气比我难伺候？”
小陈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淡下去：“都有。那家外企的 hR 跟我聊的时候，说他们总裁要求 24 小时待命，连私人时间都可能随时被工作占满。而且我在汪氏集团待了五年，从实习生做到您的秘书，这里的一切我都太熟悉了……”
“那你纠结的根本，不是‘该不该跳’，而是‘跳过去之后能不能接住那份高薪背后的压力’。” 我直接点破，拿起那份 offer 翻了翻，“三倍薪资听起来诱人，但你算过隐性成本吗？你现在住的地方离公司步行十分钟，新公司在张江，每天通勤至少两小时；你现在除了本职工作，还在跟着法务部学习合同审核，新岗位的职责范围写得很模糊，大概率只是重复收发文件、安排行程。”
小陈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文件夹的边缘。我继续说：“你男朋友在投行，见惯了高薪，但他没告诉你，外企的中层岗位流动性有多高吗？去年挖走我们市场部经理的那家跨国公司，今年年初就裁员了 20%。你爸妈觉得薪水高就是好，但他们忘了，你三年前为了陪生病的妈妈请假，是我给你批了带薪长假，还让行政部帮你送了半个月的餐。”
“我知道汪氏集团待我好，我也很舍不得汪氏集团，舍不得离开董事长你……”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可我怕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再也没这么高的薪资了。我身边的朋友都在说，年轻就该去拼一拼。”
“拼不是盲目跳坑。” 我将 offer 推回她面前，“你明天去趟新公司，不要跟 hR 谈，去跟现任总裁秘书聊半小时，问问她平均每天加班多久，有没有时间陪家人，去年涨了多少工资。你再回来看看我们刚启动的数字化转型项目，我本来打算让你牵头对接 It 团队，这个项目做完，你的履历上会多一笔核心项目管理经验，这比单纯的高薪值钱得多。”
小陈抬起头，眼里的茫然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清明。她拿起 offer 和名片，手指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董事长，谢谢您…… 我明天去问清楚，再给您答复。”
“不用给我答复。” 我笑了笑，“你要给你自己的未来一个答复。记住，真正的好机会，从来不是别人眼里的高薪，而是能让你每天醒来都觉得有奔头的事。”
办公桌上的龙井还冒着余温，小陈离开时轻轻带上的门还没完全闭合，一道清瘦却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是楚沛，他比三个月前我见到时高了些，原本总是带着少年气的卷发被剪得利落整齐，身上那件略显宽松的黑色风衣，衬得他肩膀愈发宽阔。
“绿萍姐。” 他的声音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跳脱的少年音，低沉而平稳，进门时主动将沾了些尘土的鞋套仔细套好，动作间多了几分沉稳。
我放下手中的钢笔，指了指小陈刚坐过的位置：“坐吧，刚从医院回来？”
楚沛点头坐下，将带来的保温桶轻轻放在桌角：“嗯，玉函今天精神好了些，能吃小半碗粥了。这是她让我给您带来的，说是您以前最爱吃的桂花糕。” 他说话时，眼神平静地落在保温桶上，没有了往日提及家人时的焦躁与无措 —— 三个月前，他那刚满周岁的双胞胎被自己的亲哥哥雇凶杀死，妻子不堪打击病倒，这个曾经被宠坏的富二代，一夜之间扛起了整个家。
我打开保温桶，熟悉的桂花香气弥漫开来，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谭叔叔和阿姨还好吗？对了，谭家阿姨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说说，医院那边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都安排好了，绿萍姐。” 楚沛挺直脊背，语气坚定，“护工我找了有五年经验的，每天会把玉函的各项指标发给我；家里的事我也请了阿姨打理，不用您费心。今天来，是想跟您聊聊公司的事。”
我有些意外地挑眉。从前楚沛对家族企业的事向来提不起兴趣，每次我让他来公司学习，他都找借口推脱，一门心思扑在他的赛车爱好上。而自从楚家父母离世后，楚濂卷走家里最后资产，楚沛不得不主动开始学着经营公司，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楚沛变了。
“哦？楚沛，你想聊什么？” 我故作疑惑地问。
“谭家之前负责的华东区供应链，最近是不是出了些问题？” 楚沛前倾身体，语气严肃，“我这几天在医院陪玉函，顺便看了公司的季度报表，发现华东区的物流成本比去年同期高了 15%，而且客户投诉率也上升了不少。”
我心中暗喜，这孩子终于把心思放在正途上了。我故意皱起眉头：“确实有这事，最近事务很多，我正愁没人接手呢。怎么，楚沛，你有兴趣？”
“我想试试。” 楚沛没有丝毫犹豫，“我知道我以前不懂事，虽然是汪氏集团的董事，却没有用全心在集团事务上，我总觉得公司的事有其他董事们扛着，不用我操心。但现在我明白了，我是楚家的儿子，现在也是汪氏集团的董事，这些责任迟早要落在我肩上。我已经联系了华东区的物流负责人，明天就去实地考察，找出问题所在。”
“勇气可嘉，但做事不能只凭一腔热血。” 我语重心长地说，“华东区的供应链涉及到十几个供应商和二十多个仓库，水很深。你首先要做的，是梳理清楚各个环节的流程，看看是供应商的问题，还是仓库管理的问题，或是物流合作方的问题。另外，汪氏集团以前在那边有几个老部下，他们对情况比较熟悉，你可以多向他们请教，但也要注意，不能完全依赖他们，要学会自己判断。”
楚沛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认真地记录着我的话，时不时点头回应：“您说得对，我已经列了一个考察清单，打算先从仓库入手，看看库存管理是不是存在漏洞，再去跟供应商聊聊价格和交货期的问题。对了，我还查了一些行业案例，发现有些公司采用智能调度系统降低了物流成本，我想等摸清楚情况后，也提出一个类似的优化方案。”
看着他条理清晰的规划，我欣慰地笑了：“很好，有想法，有行动。但记住，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随时来找我。还有，照顾好玉函和你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知道了，绿萍姐。” 楚沛合上笔记本，眼神里充满了感激，“谢谢您一直这么照顾我们家，要是没有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跟我还客气什么。”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放手去做，我相信你能行。”
楚沛指尖攥着笔记本边缘，喉结轻轻滚了滚，原本平静的眼神里泛起一点水光，却没像从前那样露怯，只是微微躬身：“绿萍姐，有件事我还想跟您确认 —— 我爸之前跟华东区的老供应商签过三年期的优先供货协议，现在成本涨了，他们几次提价，我查报表时发现财务那边压了两笔未结算的尾款。我去考察时，要不要先跟供应商提这事？”
我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心里更觉欣慰。从前他连合同条款都懒得看，如今竟能注意到供应链里的财务细节。我放下杯子，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可以提，但不能急着谈结算。你先去仓库查库存周转率，看看那些供应商的货是不是存在积压 —— 去年冬天华东区雪灾，有批原材料在仓库压了三个月，最后受潮报废，当时就是为了不违约才硬收的货，现在提价说不定是想把损失转嫁给我们。你把库存数据和报废记录拿到手，再跟他们谈，既占理，也能摸清他们提价的真实底气。”
楚沛立刻翻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墨水洇开的字迹都比刚才更工整：“我记下来了 —— 先核库存数据，再查历史履约记录，最后谈价格。对了，物流合作方那边，我看报表里有两家的配送延误率超了 10%，要不要先暂停合作？”
“别急着暂停。” 我摇了摇头，语气放缓了些，“你去跟物流负责人聊的时候，多问一句‘最近三个月的异常天气有多少天’‘配送路线有没有绕路’—— 上个月华东区修高架，有段路禁行，有些物流为了赶时效绕了远路，成本自然涨了。要是客观原因，我们可以一起调整路线；要是他们为了省成本找了小车队转包，再谈终止合作也不迟。做生意不是非黑即白，给别人留余地，也是给自己留退路。”
楚沛抬头时，眼里的迷茫少了大半，多了些豁然：“我懂了，不能只看表面数据就下判断，得挖清楚背后的原因。以前我总觉得处理这些事就是‘行就行，不行就换’，现在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门道。”
“慢慢来，谁都不是一开始就会的。” 我拿起桌上的桂花糕，递了一块给他，“你妈做的糕还是这么甜，你带两块回去，给玉函也尝尝 —— 她这阵子身子弱，多吃点软和的东西好。”
楚沛接过桂花糕，指尖捏着油纸，动作轻得怕捏碎：“谢谢您，绿萍姐。我明天考察完，晚上把初步情况整理成报告给您，您要是有空，帮我看看哪里漏了。”
“好。” 我笑着点头，看着他把桂花糕小心放进风衣内袋，又仔细收好笔记本，起身时还不忘把椅子轻轻推回原位 —— 从前他离开时，椅子总是歪歪扭扭的。
走到门口，楚沛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声音比刚才沉了些：“绿萍姐，我知道我以前特别混，连我爸让我去公司实习我都逃…… 现在我才明白，家里的担子不是靠‘躲’就能躲开的。以后不管是公司的事，还是家里的事，我都会扛起来，不让您和我爸妈再操心。”
我心里一暖，朝他挥了挥手：“好，我等着看。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楚沛重重点头，转身带上门时，动作轻缓却坚定。我看着桌上那盒还冒着淡淡香气的桂花糕，想起他从前吊儿郎当的模样，再对比此刻的沉稳，忽然觉得，那些熬过去的苦难，终究是让他长成了能扛事的模样。
楚沛站起身，再次向我鞠了一躬，然后拿着保温桶转身离开。看着他坚定的背影，我知道，那个曾经的少年，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