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的手猛地按进焦土，整个人往前一栽。他没倒下，手臂撑住地面，指节发白，呼吸压得很低。
沈墨立刻上前半步，没有碰他，只是站在旁边盯着他的背影。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断。
丁浩闭着眼，额头渗出汗珠。那股气味又来了——旧布料闷在柜子里的味道，混着机油和淡淡的鱼腥。这不是现场残留的，是魂魄记忆里的东西。他咬住牙，把意识顺着这股味道推回去，像逆着风走一条狭窄的巷子。
画面还是碎的。一个背影，穿着深蓝色工装服，右手扶着三轮车把手，左腿抬起时动作迟缓。那人停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塑料袋，往车斗里塞了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袋子。
丁浩集中全部力气，盯住那一角露出的白色边缘。他不再看整体，只盯着那条线，一点点放大。手指在地上无意识地划动，模仿着那道轮廓。
不是整齐的切口。是撕开的。
边缘不平，有毛刺，像是被人用手硬扯出来的锯齿状痕迹。超市里最常见的那种白袋，提手处一撕就开，剩下的口子歪歪扭扭。
他的喉咙一紧，猛地抽回手，身体晃了一下。
沈墨伸手扶住他肩膀：“你看到什么了？”
丁浩喘了几口气，嘴唇干裂，声音沙哑：“袋子……不是剪的。是撕的。边缘是毛的。”
沈墨皱眉：“哪种袋子？”
“超市用的那种。”丁浩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撕的动作，“从一边开始，手一扯，口子就开了。他用的就是这种。”
沈墨眼神一动，立刻低头翻自己口袋里的记事本。他昨天整理过市集周边几家便利店的监控时间点，其中一笔凌晨购买记录让他觉得不对劲——连续三天，同一时间，现金交易，买的是毛巾和瓶装水。没有脸，没有名字，只有模糊的身影走进店里，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白袋子。
现在丁浩说袋子是撕开的。
他迅速写下“锯齿状撕口”五个字，又在下面画了一条波浪线。
“你能确定？”他抬头问。
丁浩点头：“不是机器裁的边，是人手撕的。而且袋子鼓起来的时候，右上角有个折痕，像是经常这么装东西。”
沈墨合上本子，转身就要走。
“等等。”丁浩抓住他袖口，力道不大，但很坚决，“我还能再试一次。”
沈墨回头看他。丁浩脸色灰白，眼窝深陷，可眼睛还睁着，盯着东口方向。
“你太累了，也做到太多了。”他说。
“我没做完。”丁浩松开手，慢慢坐回墙边，手掌再次贴上地面，“王桂兰还在等。她记得更多，只是我之前没抓到。”
沈墨没劝。他站了几秒，掏出对讲机：“老李，调一下惠民水产附近三家超市的购物袋样本照片，我要看他们日常发放的那种白色购物袋边缘处理方式。快。”
然后他蹲下来，看着丁浩：“你要是撑不住，就说一声。我们等得起。”
丁浩没回应，闭上了眼。
风刮过废墟，卷起几张烧焦的纸片。沈墨站在原地，手握对讲机，目光扫过东口路面。那里曾经有一辆三轮车停留过，位置靠近后巷入口。现在只剩几块金属残片嵌在水泥缝里。
丁浩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又进去了。
这一次不是追气味，也不是看动作。他直接去找那个袋子。在魂魄的记忆碎片里，它出现过不止一次。第一次是在案发前两小时，嫌疑人从超市出来，左手拎着袋子，右肩扛着工具箱；第二次是他在车斗旁弯腰，把袋子里的东西倒进去，动作熟练，像是常做这事；第三次，是爆炸前十分钟，袋子空了，被揉成一团塞进工装服侧兜。
每一次，边缘都是撕开的。
丁浩把这三个片段连起来，像拼图一样对齐。他感觉到魂魄的情绪波动——王桂兰死前最后一刻，视线落在那个袋子上。她认得这种袋子。她每天去买菜，用的就是同一家超市发的。
信息传了过来，断断续续，带着强烈的恐惧和不甘。
丁浩突然睁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他抬手捂住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沈墨立刻扶住他：“怎么了？”
“她……认得那个人。”丁浩喘着气，“不是脸，是习惯。他每次买东西都不让店员装袋，自己动手撕。”
沈墨瞳孔一缩：“你说她认识他？”
“不是名字，是行为。”丁浩摇头，“但她记得这个动作，每次都这样。”
沈墨迅速翻开记事本，在“超市购物”那一栏旁边加了一句：“自行撕袋，拒绝店员协助”。
他抬头看向指挥车方向，刚要起身打电话，又被丁浩拉住。
“还有。”丁浩声音更低，“袋子的颜色也有问题。表面是白的，但里面印了字。浅灰色的，很小。我看不清内容，只能确定是竖排的，左边开头是个‘惠’字。”
沈墨笔尖一顿。
惠民水产。
这个名字已经在调查中出现过太多次。但他们一直以为只是普通商户关联。现在，丁浩提供的细节把它重新拎了出来——不是因为塑料袋上有名字，而是因为受害者魂魄记忆中的文字排列方式。
他快速写下“内印‘惠’字，竖排左侧”，合上本子，站起身。
“我去查。”他说，“你在这儿等着。”
丁浩没动，手仍贴着地：“我不走。她还没说完。”
沈墨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快步朝指挥车走去。
对讲机响起，技术组回复：三家超市中，只有惠民水产合作的联华便利使用双层印刷白袋，外层无字，内层印有供应商名称，竖排格式，首字为“惠”。
匹配上了。
沈墨拿着照片回到原地，蹲在丁浩身边，把打印件递过去：“是这个吗？”
丁浩看了一眼，点头：“位置对。就是这种。”
沈墨站起身，拨通电话：“通知所有走访小组，重点排查近期在联华便利采购且使用电动三轮车的维修人员。特别留意左腿行动不便、习惯手撕购物袋的对象。”
电话刚挂，丁浩突然身子一颤。
沈墨回头。
丁浩的手正慢慢滑离地面，指尖微微抽搐。他的头垂了下来，靠在墙上，眼睛闭着，但眉头紧紧锁着。
“丁浩？”
没有回应。
沈墨伸手探他脉搏，跳得很快，体温偏高。他已经透支太久，强行维持通灵状态，身体终于扛不住了。
可就在沈墨准备叫医护时，丁浩忽然抬起一只手，拦住了他。
“别……叫人。”他睁开眼，声音轻但清楚，“我还行。”
沈墨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收回手。
夜风吹过，远处警灯闪烁。指挥车里传来新的汇报声，走访组开始反馈初步名单。
丁浩靠着墙，呼吸沉重，手掌又一次放回地面。
他知道王桂兰还有话要说。
而他必须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