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铁，老港3号仓的铁门在风中微微晃动，锈蚀的铰链发出低哑的呻吟。丁浩站在十米外的集装箱阴影里，左手贴在胸口，掌心压着香盒。盒体微温，裂纹深处那道符号仍在跳动，像脉搏，又像倒计时。
他低头看了眼袖口，铜炉的盖子已经打开一道细缝。香灰在冷风中缓缓逸出，无声地落在地面，聚成一个模糊的“19”。他没有再看，抬步向前。
监控探头在屋顶缓慢转动，红点闪烁。丁浩在距入口三步处停下，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恰好落在红外感应的盲区边缘。他盯着门缝里透出的幽绿光线，知道里面的人已经醒了。
铁门向内滑开，张泽明站在门后，黑衣，帽兜拉至眉骨，左手插在裤袋里。他没有说话，目光扫过丁浩的脸，最后落在他的手部。
“你迟了四分钟。”声音低沉，尾音上扬，与昨夜渡轮上的接头人一模一样。
丁浩抬手看了看表。“路上堵车。”他将香盒轻轻放回内袋，动作自然得像整理衣角，“你们的测试，我准备好了。”
张泽明侧身让开通道。丁浩迈步而入，脚底碾过地面上一道新划的白线——陷阱触发带。他没停顿，径直走向中央操作台。台面上摆着三枚胶囊，透明外壳里是暗红色粉末。
“吞下去，三分钟内开始抽搐，才算合格。”张泽明靠在墙边，右手搭在腰间一个金属盒上，“这是‘骡子’的入门礼。扛不住，就变成下一个清理对象。”
丁浩拿起胶囊，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壳。他没有犹豫，依次放入口中，仰头咽下。喉结滚动，动作干脆。张泽明盯着他，眼神微动。
三秒后，丁浩忽然弓身，右手猛拍桌面，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他双目翻白，嘴角溢出白沫，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抽搐的节奏混乱而真实，连指尖都在痉挛。
张泽明走近两步，蹲下，伸手探他颈动脉。丁浩的呼吸急促，但脉搏稳定得异常。他皱眉，正欲起身，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空气中有极淡的青烟味，像是焚烧旧棉布的气味。
他猛地后退，右手已按在金属盒上。
就在这瞬间，丁浩的左手悄然滑入袖中，指尖触到香盒。他闭眼，神识沉入玉片深处。裂纹中浮现出昨夜的画面：地下室，三件蓝色工装，墙上编号。7号，12号，19号。
香盒震动了一下。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微弱却清晰：“名字……在工装内袋……”
丁浩的睫毛颤了颤。他没有睁眼，任由身体继续抽搐，右手却借着桌沿的遮挡，缓缓抬起，指向张泽明的左袖。
张泽明正要启动警报，忽然察觉到他的动作。他冷笑一声，猛地扯开自己工装左袖的内衬——一道极小的刺绣显露出来：K-7。
丁浩记住了。
张泽明重新扣紧袖口，转身走向主控台。“你撑不过十分钟。”他按下按钮，仓库顶部的灯逐一熄灭，只剩下操作台前一盏应急灯亮着，“等你毒发昏迷，我会把你扔进海里，和李强作伴。”
丁浩趴在地上，手指在水泥地轻轻划动。他用指尖刻下“3-19”，随即用鞋底抹去。动作细微，却正好被屋顶角落的摄像头捕捉到。
信号已发。
张泽明走到墙边，拉开一道暗格，取出一个遥控器。他按下红色按钮，仓库四周的通风口开始喷出无色气体。“自毁程序启动，三分钟后爆破。”他盯着丁浩，“你本可以死得安静些。”
丁浩忽然停止抽搐，缓缓抬头，眼神清明。
张泽明瞳孔一缩。
丁浩抬起右手，掌心贴在香盒上。裂纹骤然发烫，一股阴寒之气从盒中涌出，顺着他的手臂蔓延至全身。他能感觉到，仓库里不止一个亡魂在躁动——那些没能完成任务的“骡子”，他们的执念缠绕在每一寸空气中。
香盒震动加剧。
张泽明感到一阵眩晕，像是被人从背后猛击头部。他的手指僵在遥控器上，按下引爆钮的动作慢了半拍。
就是这半秒。
仓库外，沈墨的耳机里传来清晰的破译声：“3-19，确认目标，收网。”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夜空。
张泽明终于按下按钮，但引爆装置毫无反应。他猛地转身，却发现主控台的电源已被切断。他怒吼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扑向丁浩。
丁浩没有躲。
他在等。
张泽明扑到半途，忽然踉跄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耳边响起低语——不止一个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
丁浩趁机翻滚，躲到操作台后。他迅速从袖中取出铜炉，将最后一撮香灰倒入炉心。青烟升腾，香盒剧烈震动，玉片中浮现出三张脸——7号，12号，还有一个尚未看清的年轻面孔。
张泽明冲到台前，刀锋直指丁浩咽喉。
丁浩抬手，香盒迎上刀刃。
金属与玉片相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香盒裂纹扩大，一道血痕从丁浩掌心裂开，鲜血渗入玉片。刹那间，玉片映出张泽明的面容——惊恐，扭曲，身后站着三排穿着蓝色工装的人影，每件左袖都缝着编号。
“你不是第一个清道夫。”丁浩低声说，“你只是下一个。”
张泽明怒吼，再次挥刀。
刀锋未至，仓库大门轰然炸开。特警小组冲入，强光手电照亮整个空间。张泽明转身欲逃，却被沈墨一枪击中右臂。他踉跄倒地，短刀脱手。
丁浩撑着台面站起，左手仍紧握香盒。玉片中的影像尚未消散，那三排工装人影缓缓转头，望向他。
沈墨快步上前，蹲下检查张泽明的随身物品。他从其内袋翻出一张折叠纸条，展开后脸色骤变——上面写着三组数字：19-23-31，下方标注“下批次”。
丁浩盯着那张纸，没有说话。
沈墨将纸条收起，抬头看向他。“结束了。”
丁浩摇头。“只是开始。”
他低头看向香盒，玉片裂纹深处，那道符号再次浮现，比之前更清晰。它不再是单纯的刻痕，而像是一串编码，末端指向一个方向——港口东区。
张泽明被押出仓库时，回头看了丁浩一眼。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被特警推上了警车。
丁浩站在原地，香盒贴在胸口，能感觉到它仍在震动。不是因为张泽明，而是因为别的什么——更深处的黑暗里，还有人在等待。
沈墨走过来，递给他一件外套。“你该休息了。”
丁浩没接。他望着港口方向，远处一艘货轮正在离岸，船身外文标识在夜色中模糊不清。他记得那艘船，昨夜在渡口就见过。
“他们不会停。”他说。
沈墨沉默片刻。“我们抓到了清道夫，摧毁了据点，缴获了交接名单。这已经是重大突破。”
丁浩摇头。“名单上的人，还没活过来。”
他转身走向警车，脚步平稳。香盒在内袋中持续发烫，裂纹深处的符号开始渗出一丝极淡的蓝光。他没察觉，但沈墨看到了。
车门关上，引擎启动。
丁浩靠在座椅上，闭眼调息。香盒的震动渐渐平息，但玉片中那张年轻的脸仍未消失。它睁着眼，嘴唇微动，仿佛在重复一个名字。
丁浩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动，写下两个字：19。
车窗外，港口的灯塔旋转着，光束扫过海面，像在寻找什么。
丁浩睁开眼，看向香盒。
玉片中，那张脸忽然转向他，嘴唇开合，声音虽未响起，但他读懂了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