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进东宫膳房的窗棂,一碗燕窝粥正稳稳搁在青瓷托盘里。
宫女低着头,双手端得极平。
沈知微从廊下走过,脚步未停,只在经过膳房门口时,目光扫过那碗粥。
心镜系统自动启动。
【目标内心读取成功】
“今日务必让那小畜生……咳……误食毒粥。”
她脚步一顿。
没回头,也没出声,只抬手示意身后侍卫原地待命。
她转身进了膳房。
王令仪正在东宫偏殿核对账册,听见通报立刻起身,快步赶来。
沈知微已站在灶台前,伸手接过那碗粥。
她用银匙搅了三下。
粥面浮起一层黑沫,细密,缓慢,像墨汁滴进清水里散开。
她放下银匙,对守在门口的侍卫道:“封门。”
两名侍卫立刻合拢膳房两扇门,插上木栓。
王令仪跨进门内,一眼看见那碗粥,脸色一变:“这粥……”
沈知微点头:“太子还没用。”
王令仪立刻扬声:“传医正!带药箱!速来!”
话音未落,门外已响起急促脚步声。
女医正提着药箱奔入,打开箱子,取出银针、药水、试纸。
银针探入粥中,半息之后,针尖发乌。
药水滴入,粥汤转为墨绿。
医正抬头:“七步断肠散混鹤顶红,毒性猛烈,半盏即毙。”
沈知微看向那名宫女。
宫女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肩膀微微发抖。
沈知微说:“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阿沅。”
“哪一局当差?”
“尚膳局,轮值东宫。”
“昨夜可曾离岗?”
“不曾。”
沈知微不再问。
她命人另取一只空碗,盛满毒粥,递到阿沅面前:“喝。”
阿沅抬头,嘴唇发白:“娘娘……奴婢没……”
沈知微抬眼。
王令仪上前一步,声音冷硬:“再问一遍——喝,还是拖出去杖毙?”
阿沅抖得更厉害了。
她伸手接过碗,手指僵直。
她低头,一口一口咽下去。
第一口,她喉结滚动。
第二口,她额角渗汗。
第三口,她手一松,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她捂住肚子,整个人蜷缩起来,翻滚两下,开始吐黑血。
血里带着泡沫,泛着腥气。
她抽搐着,指甲抠进砖缝,脚蹬了几下,不动了。
王令仪蹲下身,用帕子掩住口鼻,伸手探她鼻息。
片刻后,她直起身,面色铁青:“死了。”
沈知微没动。
她盯着地上那具尸体,等了三息。
阿沅眼皮忽然一颤,嘴巴张开,声音嘶哑:“是……崔家……让我换药……说只伤龙体……不致命……”
话没说完,头一歪,彻底断气。
王令仪猛地站起,一掌拍在灶台上:“崔氏!”
她转身就往外走:“我这就去禀陛下!”
沈知微拦住她:“等等。”
王令仪停步。
沈知微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王令仪:“这是昨夜礼部呈上的六宫膳食轮值表。阿沅的名字,排在今日东宫早膳第三位。她不是临时调来的。”
王令仪接过去,扫了一眼,点头:“我记下了。”
沈知微又说:“尚膳局近三个月新进宫女十七人,其中五人籍贯同属清河崔氏旁支。你查她们的引荐文书。”
王令仪应声:“是。”
两人走出膳房时,裴砚已站在东宫正殿外。
他没穿常服,一身玄甲未卸,腰间佩剑还带着鞘。
他身后跟着八名禁军,人人甲胄齐整,刀未出鞘,但手按在柄上。
裴砚看见沈知微,直接问:“太子呢?”
“在偏殿,由乳母陪着,尚未用膳。”
裴砚点头,大步往里走。
他没看地上的尸体,也没看打翻的粥碗,径直进了偏殿。
太子坐在榻上,手里抱着一只布老虎,见父皇进来,立刻把老虎藏到身后。
裴砚蹲下身,伸手摸他的额头。
太子仰头看他:“父皇,母后说今日有新点心。”
裴砚没答。
他抱起太子,转身出来,一眼看见地上的尸体。
他脚步顿住。
沈知微上前,低声说:“阿沅供出崔氏。”
裴砚闭了下眼。
再睁眼时,他把太子交给乳母:“带他去凤仪宫,找皇后。”
乳母立刻抱走太子。
裴砚走向尸体,蹲下,亲自翻开阿沅的眼皮,又掰开她的嘴,看了看舌苔。
他起身,对身旁内侍道:“传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主官,半个时辰后,乾清宫议事。”
内侍领命而去。
裴砚又看向王令仪:“你去尚膳局,把所有今日经手这碗粥的人,全部扣下。一个不留。”
王令仪躬身:“遵旨。”
裴砚最后看向沈知微。
他没说话,只伸出手。
沈知微把手放进他掌心。
他握得很紧。
两人并肩站着,谁都没动。
日头升得更高了,阳光斜照进殿内,落在阿沅脸上。
她的眼睛还半睁着,瞳孔已经散了。
裴砚松开沈知微的手,解下腰间玉佩,递给内侍:“拿去崔府,告诉崔老太爷——午时三刻,午门斩首十人。头颅悬城三日。”
内侍捧着玉佩快步退下。
裴砚重新握住沈知微的手,声音低沉:“若不是你今日巡查东宫……”
沈知微打断他:“臣妾只是刚好路过。”
裴砚没再说话。
他转身走向殿外,走了几步,又停下。
他回头,看着沈知微:“你随我来。”
沈知微跟上。
两人穿过长廊,来到东宫膳房侧间。
这里堆着几筐干燕窝,还有几坛蜜糖、几包桂圆干。
裴砚走到一只陶罐前,掀开盖子,伸手进去,抓出一把燕窝。
他摊开手掌,给沈知微看。
燕窝颜色偏黄,质地松散,边缘有细微裂痕。
他问:“这燕窝,是从哪来的?”
沈知微答:“尚膳局昨日申时入库,共三十六斤,分装十二坛。此罐编号第七。”
裴砚点点头,把燕窝放回去,盖上盖子。
他走出侧间,对守在门口的侍卫道:“把这十二坛燕窝,全部封存。一坛不许动。”
侍卫应声。
裴砚回到正殿,召来尚膳局总管。
总管跪地叩首,额头贴着地砖。
裴砚问:“这燕窝,是谁采办的?”
总管声音发颤:“回陛下,是……是崔家商号‘瑞和堂’供的货。”
裴砚没再问。
他转身离开东宫,沈知微随行。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乾清宫外。
裴砚忽然开口:“明日早朝,我要听刑部报崔氏案。”
沈知微说:“臣妾已命人抄录阿沅供词,连同毒粥样本、银针、药水一并送至刑部。”
裴砚点头。
他抬脚踏上乾清宫台阶。
沈知微在他身后半步,裙裾拂过石阶边缘。
一名小宦官匆匆跑来,跪在阶下,双手高举一封密信。
裴砚没接。
他只看了那信封一眼,便对沈知微说:“你拆。”
沈知微接过信,撕开封口,抽出信纸。
她扫了一眼,抬眼看向裴砚:“礼部尚书,昨夜自缢于府中。”
裴砚沉默两息。
他伸手,接过那封信。
信纸在他手中微微晃动。
他没看第二遍。
他把它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纸团滚了两圈,停在沈知微的鞋尖前。
她没动。
裴砚抬脚,踩上去。
鞋底碾过纸团,发出轻微的闷响。
他迈步进殿。
沈知微站在原地,低头看着那只被踩扁的纸团。
风从廊下吹来,纸团边缘翘起一角。
她弯腰,用指尖捏起它。
纸团展开一半,露出几个字:……崔氏……通……北狄……
她把它重新捏紧,塞进袖中。
她转身,往凤仪宫方向走。
刚走出十步,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她回头。
一只纸鹤从乾清宫檐角飞下,掠过她眼前,翅膀扑棱两下,坠入墙根阴影里。
她没停步。
继续往前走。
裙摆扫过青砖地面,发出沙沙声。
她走到凤仪宫门口,抬手推门。
门轴转动,吱呀一声。
她跨过门槛。
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最后一道缝隙里,透出半截未燃尽的线香,斜插在香炉中,青烟笔直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