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声刚落,沈知微的手指还停在那份边军月报上。她没抬头,只对站在门边的影六说:“把海图铺到案上。”
影六立刻取来三张泛黄的绢布,一张张压平在长案两端。沈知微起身走过去,目光落在台州外海那片弯曲的海岸线上。她的指尖顺着几条细线划过——那是近三个月内,不明船只的航行轨迹。
每一条路线,终点都指向同一个废弃军港。
“东瀛商队最近一次离岸是什么时候?”她问。
“五日前,从明州出海。”
“这些船出现在他们走后多久?”
“最快的一艘,是第二日傍晚。”
沈知微沉默片刻,转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水师巡防记录》。翻到台州段,她看到副将周承安的名字频繁出现,几乎每日都有巡查记载。但奇怪的是,所有记录里都没提过异常船只。
她合上册子,低声说:“召谍网女官。”
半个时辰后,一名墨衣女子无声入殿。她面覆轻纱,只露一双眼睛,站定后单膝点地。
“查清楚了。”她说,“近十日,周承安三次深夜离营,登一艘民船。船上人不是水师编制,也不是当地渔民。”
沈知微点头:“明日早朝,我要见他。”
次日清晨,乾清宫外百官列队。沈知微站在妃位侧后方,目光扫过人群,很快锁定了那个穿着青甲、身形微胖的男人——水师副将周承安。
她缓步靠近,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袖中手指微微一动,心镜启动。
脑中瞬间响起冰冷的声音:
“港口暗门密码已改,东瀛舰队今晚就能进港。”
三秒结束,提示消失。
她收回视线,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回宫后,她立即命影六传令水师提督:对外宣称因粮草短缺,主力舰队撤离台州港,只留老弱守备;同时秘密调集三支精锐舰队,分别埋伏于南北海峡与外海环礁。
命令发出时,她只说了一句:“让他们藏好,等信号焰升起再动。”
三天后的夜里,海面无风。
十二艘挂着黑幡的敌舰缓缓驶入台州港。旗舰上站着两名东瀛将领,正用望远镜观察岸边炮台。见灯火稀疏,守军寥寥,其中一人笑了:“大周果然空虚。”
他们不知道,此时南北两侧的海峡深处,已有八艘战船悄然合拢;外海环礁后,另外五艘正借着夜色逼近。
港口内,一座废弃了望塔顶,一名士兵悄悄点燃了信号焰。
火光冲天而起。
刹那间,箭雨从三面倾泻而下,带着火油的箭矢钉入敌舰甲板,火焰迅速蔓延。两艘靠岸太近的战船试图倒退,却被提前布下的铁索缠住船桨,动弹不得。
大周水师从黑暗中杀出,战鼓震天。
东瀛舰队仓促应战,但阵型已被打乱。一艘主舰刚架起火炮,就被一枚火雷击中炮口,当场炸裂。另一艘想突围,却撞上暗礁,船底破裂进水。
短短半炷香时间,七艘敌舰或沉或焚,仅剩五艘勉强逃出港口,又被外海伏兵截住两艘。
战斗结束时,天边已泛白。
俘虏被押上岸,两名敌将跪在泥地里,浑身湿透。缴获的三十门火炮整齐排列在码头,铁壳上还沾着海水。
消息传回京城那天,紫宸殿外跪着一个使团。
为首者身穿异服,双手捧着一封文书,额头贴地。他说东瀛愿割让两座海岛,十年内不征商税,只求停战。
沈知微坐在偏殿听完了全程汇报。
她没说话,只是拿起笔,在战报上批了四个字:条款可行。
然后递给影六:“送去御前。”
影六接过文书要走,却被她叫住。
“等等。”她说。
影六停下脚步。
“去查一下。”她声音很轻,“这三年里,还有没有其他港口出现过类似‘补给不足’的撤防令。”
影六低头:“是。”
沈知微站起来,走到窗前。外面阳光正好,照在她手中的海图一角。她盯着那片蓝色区域看了很久,忽然问:“上次我们缴获的火器图纸,有没有送到工部?”
“三天前就送去了。”
“让他们仿制。”
“是。”
她不再多言,只是把海图重新卷起,用丝带绑好。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小太监跑进来,脸色发白:“娘娘……刚收到快报,泉州那边……发现一艘沉船,上面有东瀛标记,但船身是从内部炸开的。”
沈知微猛地转头。
“船上有活口吗?”
“有一个,重伤,正在抢救。”
“是谁下令打捞的?”
“是……是泉州水师千户,姓林。”
她记下了这个名字。
片刻后,她开口:“让人把他带来。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我要知道那船上发生了什么。”
小太监领命而去。
影六站在一旁,低声问:“要不要加派暗卫?”
沈知微摇头:“不用。让他自己走完这段路。”
她说完,坐回案前,翻开新的军情簿。
笔尖蘸墨,落在纸上,写下第一行字:
“沿海七港,即日起轮换巡查,不得连续驻守同一将领。”
她写完这一句,抬头看了看天色。
日头已经偏西。
窗外有风吹进来,掀动了桌角的一张纸。
那是一份未署名的旧名单,上面有几个名字被打上了红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