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照进紫宸殿,落在那幅尚未收起的画卷上。墨迹已干,但纸面还泛着微光。沈知微坐在凤座侧位,袖中手指轻轻一动,心镜系统的冷却时间刚刚走完。
朝臣们陆续列班站定,脚步声在殿内回响。太子裴昭衍从偏殿走出,登上主位,神情肃然。这是他第一次独立主持朝会,肩上的担子比往日重了许多。
礼部尚书捧着黄绢名录上前,声音平稳:“启禀陛下,本届科举三甲人选已定,请陛下过目。”
太子接过名单,低头细看。他的目光停在第三名的名字上,眉头微微皱起。
“此人籍贯为何只写‘江南’?乡试解元可是有详细记录的。”他抬头问。
礼部尚书还未开口,礼部侍郎便上前一步:“回陛下,此子履历经层层核验无误,只是原卷封存时略有模糊,属下已亲自复核三次。”
沈知微垂眸,指尖在袖中掐算。她不动声色地启动心镜系统,目光落在礼部侍郎脸上。
三秒。
“换掉那寒门子,李家公子必须上榜。”——这句话清晰浮现在她脑中。
她立刻起身,声音清亮:“陛下,臣妾有一疑。”
大殿瞬间安静。
太子看向她,眼神里带着询问。
“这份名单里,被除名的乡试解元林文远,文章曾得主考官联名称赞,为何最终落榜?而顶替其位者,不仅籍贯不明,连策论风格都与过往答卷不符。”
礼部尚书脸色微变:“皇后此言差矣。科场之事,自有规矩,岂容后宫随意质疑?”
“本就是为天下选才。”沈知微不疾不徐,“若连一份名单都不敢查,谈何公正?”
裴砚站在御阶之上,始终未语。此刻他轻轻抬手,示意内侍:“取原卷来。”
礼部尚书急道:“陛下!原卷早已封存入库,调阅需三日流程!”
“特事特办。”裴砚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
一刻钟后,两份试卷呈上。笔迹对比明显,林文远的文章字迹刚劲有力,句式严谨;而现三甲之末的那一份,笔锋软弱,多处用词重复,显然出自另一人之手。
更关键的是,封印有重新粘贴的痕迹。
太子猛地拍案:“七名考官,竟无一人察觉?还是……根本就是同谋?”
礼部尚书扑通跪下:“老臣失察!但此事绝无幕后指使,只为家族晚辈前程,一时糊涂……”
沈知微再次闭眼,心镜开启。
三秒。
“只盼王爷那边莫被牵出……”——又是那句话,在对方低头时闪过脑海。
她睁开眼,没有点破,只说:“此案尚有隐情未明,不能就此作罢。”
裴砚目光一沉,看向身旁暗卫首领,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太子当机立断:“即刻封锁礼部考院,拘传所有涉事考官。七人全部下狱,待审明后依律问斩。礼部尚书罢官待勘,礼部事务由朕暂管。”
朝堂震动。
几位士族出身的老臣面色铁青,却无人敢再出声。寒门官员则悄悄松了口气,有人甚至眼角发红。
退朝钟响,群臣陆续退出。沈知微仍站在原地,看着礼部尚书被两名内侍架走,背影佝偻如枯树。
裴砚走到她身边,低声问:“你看到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望向殿外长廊尽头。那里有一扇半开的窗,风吹动案上奏折的一角,一张纸片飘了下来。
她走过去捡起。
是礼部日常往来文书登记簿的残页,上面有个名字被墨涂去,但仍能辨认出半个字——“裴”。
裴砚也看到了。
他盯着那两个字,许久未动。
“查。”他只说了一个字。
沈知微将纸片收回袖中,转身走向殿内高台。她的影子投在《盛世长歌》画卷上,正好盖住那滴如星的墨点。
太子在御书房门口停下,回头看了眼空荡的大殿。
“母后。”他轻声唤。
沈知微回头。
“儿臣今日……做得可对?”
她点头:“你守住了该守的东西。”
太子松了口气,挺直腰背走进御书房。
裴砚站在殿中央,忽然道:“你说有人在动棋?”
沈知微望着窗外渐暗的天光:“不止一人。”
“他们以为科举只是换个人上榜。”她声音很轻,“但他们不知道,这一换,换掉了新朝的根基。”
裴砚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看看,动错一步棋,会输得多惨。”
远处传来报时的鼓声,申时已过。
一名内侍匆匆跑来,在裴砚耳边低语几句。
裴砚神色骤变。
“北狄使者今日入京?”他问。
“是,已在驿馆安顿。明日早朝求见,说是……和亲之事。”
沈知微眼神一闪。
她转向裴砚:“这个时候提和亲,不是巧合。”
“不是求好。”裴砚缓缓道,“是试探。”
沈知微点头:“他们想看我们内乱。”
“那就让他们看清楚。”裴砚目光如刀,“谁敢动我大周一分,我就让他十倍偿还。”
沈知微不再说话,只将手按在袖中那张残页上。
夜风穿堂而过,吹起了画卷一角。纸面上,学堂、医馆、边防线依旧清晰可见。
那只飞鸟的影子掠过画中田野,又消失不见。
殿外传来脚步声,密卫统领快步进来,单膝跪地。
“查到了。”他说,“那份被替换的考卷,三天前曾送往城西别院。守门人记得,接卷的是王府旧仆。”
裴砚站在原地,拳头慢慢握紧。
沈知微抬起头,声音冷得像冰:“终于露头了。”
裴砚转头看她:“接下来怎么走?”
她嘴角微微扬起:“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忙着查科场案子。”
“其实……”她顿了顿,“我们在等他们把网铺得更大。”
裴砚盯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
“你比我还狠。”
沈知微没答话,只是伸手抚过画卷边缘。
她的指尖停在那滴墨星上,久久未移。
外面的天完全黑了下来。
宫灯次第点亮,映在金砖上,像一条条流动的河。
沈知微站在灯影交界处,身影一半明亮,一半隐在暗中。
裴砚走到她身旁,两人并肩而立。
“明天早朝。”他说,“北狄使者会提出什么条件?”
“和亲只是幌子。”沈知微说,“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边境互市的免税权。”
“给了呢?”
“那就是纵容。”
“不给呢?”
“那就是开战。”
裴砚沉默片刻,问:“你觉得呢?”
沈知微看着殿外漆黑的夜空,一字一句地说:“让他们先开口。”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冲进大殿,脸色发白。
“启、启禀陛下!驿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