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落在紫宸殿的金砖上,映出细碎的光点。风从殿外吹进来,掀动了帘幕的一角。
沈知微仍坐在凤座旁的案前,手边放着玉册,指尖轻轻搭在笔杆上。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空旷的大殿。刚才万邦来朝的喧闹仿佛还在耳边,如今却只剩下寂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熟悉。
裴砚走了进来。他穿着素青常服,头上未戴冠冕,手里也没有权杖。他已经不是皇帝了,可走起路来依旧带着一股压得住场的气势。
他在她身边停下,低头看了眼桌上的空白长卷。
“还不走?”他问。
“今日不同。”她说。
他没再问,只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内侍说了句:“取笔墨。”
内侍奉上两支狼毫,一支递给了沈知微,一支放在裴砚手边。他们谁都没看对方,但动作几乎同步——同时执笔,同时蘸墨。
沈知微先落笔。她在纸上写下四个字:民为邦本。
裴砚看着那四个字,停了一瞬,接着在旁边补上:政在养民。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轮流提笔。她画了一间学堂,几个孩子坐在里面读书;他添了个先生,正指着墙上的字板讲解。她勾勒出一座医馆,门口有百姓排队领药;他加了个穿粗布衣的女医,正蹲下身子给老人包扎脚伤。
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把过往十年一条条刻进了画卷里。
她画了娘子军列阵校场,箭在弦上,目光如铁;他补上了城楼上的旗,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点了三处屯兵要地,标注边境防线;他一笔连起三城,画成拱卫之势。
最后,她提笔画了一尊鼎,立于殿前,底座刻着山河纹路。那是镇国鼎,是第979章铸成的传国信物,也是太子登基那日父子共握的象征。
裴砚盯着那鼎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在鼎身旁边添了一个身影——一个女子站在丹陛之上,身后是垂下的纱帘。
沈知微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又蘸了墨,在那女子身旁画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两人并肩而立,影子连在一起。
“这幅画叫什么名字?”他问。
“盛世长歌。”她说。
他点头,提笔在右下角落款。写完后,却没有放下笔。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突然说。
她顿了一下。“记得。你把我召进宫问话,因为我提议开义学。”
“我说你越矩。”
“你说女子不该议政。”
“我错了。”
她抬眼看过来。这是他第一次当面承认错。
“那时候你不信我。”她说。
“我不信任何人。”他声音低了些,“母妃死得不明不白,兄弟想杀我,大臣站队夺权。我只能靠自己活下来。”
“现在呢?”
“现在我知道,有人能和我一起扛。”
她没回应这句话,而是把画卷往他那边推了推。“再画点什么。”
他想了想,提笔在远处添了一片田野。田里有人耕作,村口有孩童奔跑。接着他又画了几所新屋,屋顶冒着炊烟。
“百姓安居,才是真的盛世。”他说。
她看着那几缕炊烟,忽然觉得心里松了下来。这些年她步步为营,每一步都算好退路,每一句话都藏着重意。她用系统读心,用计谋破局,从不敢真正放松。
可此刻,她不用再防谁,也不用再算谁了。
她伸手,在画卷最上方写下一行小字:大周永昌,千秋家国。
裴砚看着那行字,沉默片刻,也提笔添了一句:帝妃同心,共守此疆。
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是群臣来了。他们站在殿外,隔着帘幕不敢进去,也不敢离开。有人低声说:“帝与后,不只是夫妻。”
另一个人接道:“他们是同命的人。”
这话慢慢传开,没人反驳。
沈知微听见了,但没抬头。她只是把笔放回笔架,然后伸手抚过画卷表面。纸面还带着墨香,温热未散。
裴砚站在她身旁,一只手扶着案角,另一只手还握着笔。他的目光落在画卷尽头,那里是一片空白。
“还能再画。”他说。
“那就继续画。”
“画什么?”
“画未来。”
他点头,重新蘸墨。笔尖悬在纸上,正要落下时,一只飞鸟从殿外掠过,翅膀扇起一阵风。
帘幕被吹开了些,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画卷上。两人的影子投在纸上,和那些山河、百姓、学堂、医馆融在一起,像是一笔没断的线。
内侍悄悄上前,想把画卷收起保存。
“别动。”沈知微说。
“让它开着。”裴砚也道。
外面的日头偏了些,光线斜斜地铺在金砖上。远处钟声响起,是申时的报时。
沈知微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裴砚的笔尖微微一颤,一滴墨落在纸上,晕开成一个小点。
他没擦,也没重画,就让那一滴墨留在那里。
像一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