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边透出灰白。沈知微坐在凤仪殿内,面前摊着一卷陈州户籍册,指尖在几行名字上轻轻划过。她刚批完东厂送来的密报,上面写着:周廷章私仓已被查封,八万石米尽数追回。
内侍低声禀报:“娘娘,三名陈州乡绅已在偏殿候着。”
她合上册子,抬眼:“带进来。”
片刻后,三人被引入大殿。为首的是个穿绸袍的老者,姓赵名元漋,身后两人衣着稍逊,皆低着头。赵元漋拱手行礼,动作恭敬,声音平稳:“老臣等奉召入宫,不知娘娘有何训示?”
沈知微没让他起身,只淡淡问:“你们联名上书,说灾民体弱,不堪劳役,若强行征召,恐有性命之忧。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赵元漋抬头,“陈州百姓遭水祸已久,骨瘦如柴,哪有力气扛土挑石?前日已有传言,试工百人,累毙十余。若工程强推,民心必乱。”
她点点头,目光转向另两人:“你们也这般认为?”
左侧那人连忙应声:“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乡里皆传此事,无人敢去报名。”
右侧那人附和:“正是,若官府不顾百姓死活,只怕激起民变。”
沈知微没说话。脑中响起冰冷机械音:【捕获心声——“只要拖过十日,粮价再涨三成,我就能赚够本钱。”】
她不动声色,视线落回赵元漋身上。三秒后,系统再次提示:【捕获心声——“这妇人掌权不过一时,等裴昭王爷动手,她连骨头都剩不下。”】
她垂下眼帘,手指轻敲桌面。
“你说有百人试工?”她问。
“民间传闻如此。”赵元漋答得干脆,“具体人数,小人也不知情。”
“那你知道不知道,工部昨日才在陈州城外搭起工棚,尚未征一人入役?”
三人脸色微变。
她继续道:“你说的‘试工’,根本不存在。你说的‘累毙十余’,连尸首都未报官登记。你们口口声声为民请命,却连基本实情都不查,是何居心?”
赵元漋神色不变:“或许是消息滞后……但百姓恐惧,确是事实。”
“恐惧?”她冷笑,“我昨夜收到陈州急报,有人散播谣言,称凡赴工地者,必死无疑。更有甚者,许人铜钱五枚,便肯代写拒役血书。这些事,你可知晓?”
三人沉默。
她站起身,走到案前抽出一份文书:“这是东厂查实的账目。你在城南有三座私仓,存米合计十二万石,是当地官仓的三倍。你压住不出,市价已翻两番。你嘴上说着百姓艰难,背地里却靠饥荒发财。”
赵元漋额头渗出汗珠:“娘娘明鉴,老臣囤粮乃为防患未然,并非牟利。”
“防患未然?”她打断,“那你为何派人在渡口设卡,阻止外粮入城?又为何收买胥吏,篡改灾民名册,将三千户剔除救济名单?”
她话音落下,殿外传来脚步声。一名东厂校尉捧着一叠供词走入,跪地呈上:“启禀娘娘,陈州黑仓已封,守仓家丁招认,确系受赵元漋指使,藏匿官粮,私售高价。”
沈知微笑了一下,很轻。
“你刚才说,怕百姓累死?”
她盯着他:“可你明知他们饿得走不动路,却不放一粒米。你怕的不是他们死,是你赚不到钱。”
赵元漋终于变了脸色。
她转身走向御座旁的铜盘,拿起一支火签,当众点燃。火焰升腾,映得她眉目冷峻。
“即刻起,钦差携令赴陈州,查封赵氏所有私仓,粮食尽数充作赈粮。其家中豢养的打手,一律缴械拘押。地方官若有包庇,同罪论处。”
她顿了顿,看向另两人:“你们两个,一个拿了赵家五百两银子,替他游说官员;一个掌控码头,怕堤修好后水路畅通,断了独占货运的财路。供词都在这里,要不要当场念?”
两人扑通跪地,浑身发抖。
“饶命!小人一时糊涂,愿自首赎罪!”
“准。”她说,“交出赃款,供出同党,可免牢狱。否则,按律处置。”
两人连连磕头。
她挥袖:“押下去,交大理寺备案。”
殿内只剩她一人站着。内侍上前收拾供词,她坐回案前,提笔写下一道令:
**以工代赈首期招募即日开启,凡应募者,家中老弱即领救济米两斗,伤病由官府医治,亡者抚恤加倍,录入义民册。**
写完,她唤来工部主事,命人将条文刻碑,立于陈州四门,每日更新用工与发粮明细,百姓可自行核对。
半个时辰后,东厂再报:赵元漋三座私仓全部查封,十二万石米清点入库,首批三万石已装车启运灾区。陈州街头,有百姓围在新立的石碑前,指着上面的名字议论纷纷。
有人发现自家名字在列,回家一问,果真收到了半袋米和一张盖着凤印的凭证。
报名人数开始回升。
傍晚时分,沈知微正在批阅各地回函,忽听内侍通报:“娘娘,陈州急信。”
她接过拆开,扫了一眼。信上写着:**“今日开工千人,口粮按时发放,无人逃散。百姓见粮有保障,扶老携幼前来登记者逾两千。”**
她放下信纸,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窗外暮色渐沉,风从廊下穿过,吹动案上纸页。
她翻开新的奏折,准备起草《工赈令实施细则》。笔尖蘸墨,刚写下标题,脑中系统突然响起:【捕获心声——“她以为赢了?等北狄大军压境,看她还能不能稳住京城。”】
她笔尖一顿。
抬头看向门口。
一名内侍正捧着一份边关急报走近,脚步匆匆。
她盯着那份黄绢封皮的文书,慢慢放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