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宫道,吹得檐下灯笼轻轻晃动。沈知微站在御书房外,手里还攥着那封从膳房小宦官手中截下的密信。裴砚跟了出来,脸色沉得像要落雨。
“崔仲衡不会单独行动。”他低声说,“他背后一定有人。”
沈知微点头。“宗室不会坐视我们查下去。他们一定会反扑。”
裴砚盯着她手中的信封。“现在公布,还是再等等?”
“不能急。”她说,“他们若狗急跳墙,反而会逼出更大的乱子。不如等他们先出手。”
话音刚落,一名内侍匆匆跑来,跪地禀报:“陛下,宗室十三位亲王联名上奏,请太后垂帘训政,以正朝纲。”
裴砚冷笑一声。
沈知微却没说话。她知道,这一招比直接对抗更狠。打着“祖制”旗号,把太后推出来,他们就能站在道义高地上发难。
“他们会选在早朝时提出来。”她说,“到时候,满朝文武都在场,逼你不得不回应。”
裴砚转身走回殿内,脚步沉重。沈知微跟进去,将密信放在案上。
“我去慈宁宫。”她说。
“你一个人去?”裴砚皱眉。
“只有我去,她才会说实话。”
***
慈宁宫灯火未熄。太后坐在榻上,手里捏着一串佛珠,见沈知微进来,眼皮都没抬。
“这么晚了,贵妃还有事?”
“有件事,想请太后明示。”沈知微从袖中取出一份泛黄的纸页,轻轻放在桌上。
太后瞥了一眼,手指猛地一颤。
那是当年先帝嫔妃的脉案记录,上面写着裴砚生母的名字。
“陛下母亲不是病死的。”沈知微声音很轻,“是中毒。参膏里被人加了东西。老太医当年不敢写实情,只敢在私录里记下一笔。”
太后嘴唇抖了抖,没说话。
沈知微又拿出另一份抄本。“这是宗室最近往北狄送银子的账目往来,其中七笔经由崔仲衡之手。而他,是您的表侄。”
太后猛地抬头。
“您或许不知情,但他们打着您的名号行事。现在他们要请您出面垂帘,说是为国为民,实则是想借您的身份压住陛下,让新政作废。”
太后双手紧紧抓着佛珠,指节发白。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利用我?”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可我一个深宫妇人,能做什么?裴砚登基这些年,从不让我过问政事。如今他们来找我,说是为了保住祖宗规矩,我……我能怎么办?”
“您可以选择不说‘是’。”沈知微看着她,“也可以选择写下真相。”
太后闭上眼,许久才睁开。
“你要我写什么?”
“写您曾听信谗言,误判局势,阻挠寒门入仕、女子参政。写您今日醒悟,愿退居静修,不再干政。”
太后苦笑。“这等于把我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但能保住陛下的皇权。”沈知微说,“也能让您留下清名。若您不写,等他们事败,世人只会说您是同谋。”
太后沉默了很久。最后,她拿起笔,蘸墨,在纸上一字一句写下忏悔书。
沈知微站在一旁,没有催促,也没有劝说。直到太后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纸推过来。
“拿去吧。”她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插手朝堂。”
***
次日清晨,太极殿前百官列立。十三位亲王身穿礼服,站于前列。为首的靖南王出列,朗声道:
“陛下登基以来,励精图治,臣等无不敬服。然近年推行新政,动摇祖制,民间已有非议。为安天下之心,臣等恳请太后垂帘训政,待国势平稳,再归政于君。”
群臣骚动。不少老臣低头附和。
裴砚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沈知微立于侧后方,目光扫过众人。
殿外传来脚步声。内侍捧着一封明黄卷轴走入大殿,高声宣读:
“太后懿旨:吾自居深宫,本应修身养性,却因耳软目昏,受奸人蒙蔽,屡次干预朝政,阻塞贤路,致使寒门不得进,女子不得言。今幡然醒悟,愧对先帝托付,亦负天下苍生。即日起闭门思过,不再预闻政事。望诸王公卿士,共扶天子,勿以旧礼拘新世。”
全场死寂。
靖南王脸色煞白,回头看向其他亲王。有人低头,有人避开视线。
沈知微往前一步,声音清晰:“太后既已明志,诸位亲贵仍执意请她出山,是要违逆她的决定吗?”
一位年迈宗亲颤巍巍跪下。“臣……臣等误听流言,妄议国政,罪该万死。”
接着,第二人、第三人相继跪倒。
裴砚缓缓起身,声音冷峻:“朝廷自有法度,今后再有以‘祖制’压君王者,视同谋逆,不必再奏。”
众臣叩首,齐呼万岁。
殿外阳光照进大殿,落在沈知微脚前。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握着太后交出的凤印文书。这是临时移交后宫统辖权的凭证,虽只是形式,却意味着她在宫中的地位已无人可撼。
宗室陆续退下。几位亲王临走前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裴砚走下台阶,走到她身边。
“接下来呢?”他问。
“等太医院的药材档案。”她说,“只要找到当年那份原始清单,就能证明李氏兄长烧毁的是真证。到那时,崔仲衡再也无法抵赖。”
裴砚点头。“我已经下令封锁档案房,禁军守在外面。”
沈知微将文书收好。“这件事必须快。他们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裴砚看着她。“你总是比我看得远一步。”
她没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眼天色。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斜照下来,映在她发间的白玉簪上。
忽然,一名内侍从偏殿方向跑来,手里拿着一块木牌。
“贵妃娘娘!太医院那边传话,说昨夜有人试图闯入档案房,被禁军拦下。此人身上搜出这个——”
沈知微接过木牌,翻过来一看。
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昭”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