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庵那幽暗的囚笼之中,小秦氏如同蛰伏的毒蛛,感受着外界因她撒下的网而掀起的波澜。顾廷烨被停职软禁,朝野议论纷纷,皇帝疑心已起,这一切都让她那干涸的心田滋生出扭曲的快意。然而,她深知这还远远不够。那压在箱底、足以构陷“通敌”的伪造密信,是最后的杀招,需得在最关键的时刻抛出。在此之前,她需要将这潭水搅得更浑,需要让顾廷烨和盛明兰的名声彻底臭不可闻,需要让皇帝和天下人都看看,他们所谓的“忠臣良将”、“贤德夫人”是何等面目!
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那枚早已疯魔、且被她暗中“滋养”了许久的不受控的棋子——朱曼娘。
看守曼娘庄子的两个婆子,其中一人早已被小秦氏那杂货铺掌柜,用重金和捏住的把柄悄然收买。这日夜里,那被收买的婆子趁着同伴熟睡,偷偷打开了那扇禁锢曼娘数年之久的小门锁链,并按照指示,用一种充满了同情与煽动的语气,对着蜷缩在角落、眼神浑浊的曼娘低语:
“朱娘子,你可知你那苦命的昌哥儿(注:曼娘与顾廷烨所生早夭之子),究竟是怎么没的?还有你那被抱走的女儿(指蓉姐儿,被顾廷烨带走抚养),如今在哪儿?可怜啊……你在这里受苦,那害了你孩儿、抢了你女儿的人,却在国公府里享尽荣华富贵,她的儿子还要继承爵位呢!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番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将曼娘脑中那本就混乱不堪的执念与恨意点燃至巅峰!昌哥儿的死,蓉姐儿的分离,一直是她疯癫的根源,是她对顾廷烨和明兰最深的怨毒所在。此刻被这婆子刻意扭曲、引导,她混沌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是顾廷烨和盛明兰害死了她的儿子,抢走了她的女儿!他们要遭报应!他们要身败名裂!
“报仇……我要报仇!”曼娘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嚎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红光。她一把推开那婆子,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披头散发,赤着双足,疯疯癫癫地冲出了囚禁她多年的院子,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那婆子在她身后,悄然合上了院门,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巍峨的宫门之上时,一场令人瞠目结舌的闹剧,骤然上演。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赤着双脚的女人,如同鬼魅般,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守卫森严的宫门。她一边奔跑,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凄厉刺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冤枉啊——!顾廷烨!盛明兰!你们还我孩儿命来——!”
“杀子夺女!宠妻灭妾!天理不容——!”
“陛下!太后!民妇冤深似海!求陛下、太后为民妇做主啊——!”
正是朱曼娘!
守宫的禁军士兵见状大惊,立刻持戟上前阻拦呵斥:“宫门禁地,岂容喧哗!速速退去!”
然而,已然彻底疯魔的曼娘哪里会听?她状若癫狂,力大无穷,竟挣脱了兵士的阻拦,扑到宫门前那冰冷的巨大铜钉上,用头“咚咚”地撞着门,双手死死抠抓着门板,留下道道血痕,口中依旧不停地哭嚎咒骂:
“顾廷烨!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害死我的昌哥儿!你把我的蓉姐儿还给我!”
“盛明兰!你个毒妇!妖精!你蛊惑二郎,抢我名分,害我骨肉!你不得好死——!”
“陛下!您睁开眼看看吧!您重用的宁国公,他是个杀子夺女、宠妻灭妾的禽兽啊——!”
她的哭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句句泣血,字字恶毒,将顾廷烨描绘成一个冷酷无情、残害骨肉的父亲,将明兰塑造成一个心如蛇蝎、霸占夫君的毒妇。那“杀子夺女、宠妻灭妾”的指控,更是如同最劲爆的秘闻,瞬间吸引了所有路过官员、百姓的注意。
宫门前迅速聚集起了黑压压的围观人群。官员们的车驾被阻,纷纷掀帘查看,见到此景无不骇然变色。百姓们更是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这疯妇是谁?竟敢在宫门前如此喧哗?”
“她口口声声指控宁国公……杀子夺女?!”
“天爷!这不是顾侯爷从前那个外室吗?怎么疯成这般模样?”
“看她那样子,不像全然作假啊……难道宁国府内真有此等隐秘?”
骚动越来越大,禁军试图将她强行拖走,曼娘却如同焊在了宫门上一般,拼死挣扎,嘶吼不休,场面一度极为混乱、难堪。她赤足散发、状若疯癫的形象,与她口中那血泪交织的控诉,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深深烙印在所有目睹此景的人心中。
消息如同长了腿一般,飞速传遍了京城各个角落。
“听说了吗?宁国公那个疯掉的外室,今早闯宫告御状啦!”
“说顾侯爷杀子夺女,宠妻灭妾!我的天,这要是真的……”
“怪不得那流言说小公爷血脉不明,看来这宁国府内宅,是真不干净啊!”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突如其来的疯狂闹剧,与之前那阴毒的流言、边关的败绩交织在一起,仿佛构成了一幅“罪证确凿”的图景。顾廷烨和明兰的形象,在公众舆论中,急转直下,跌入了泥沼。
皇宫之内,消息自然也第一时间传到了皇帝和太后耳中。
小皇帝闻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烦躁地挥退了禀报的内侍,独自在殿内踱步。前有边关失利,军情泄露疑云,后有御史弹劾,现在又冒出个疯妇宫门血泪控诉,桩桩件件,都指向顾廷烨!这让他心中那本就摇摆的天平,愈发倾斜。
沈太后亦是蹙紧了眉头,她虽觉此事蹊跷,一个疯妇之言岂能轻信?但这般闹将开来,皇家颜面何存?宁国公府的声誉,更是雪上加霜。
而被困于府中的顾廷烨与明兰,在得知此事后,反应各异。
顾廷烨在书房中,听闻夏泉面色凝重地禀报此事,他负手立于窗前,背影如山,久久无言。只是那紧握的双拳,和周身骤然腾起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泄露了他内心的震怒。曼娘此举,无疑是在他被围困的城池下,又点燃了一把熊熊大火。
明兰则是在内宅,听得心腹嬷嬷急促的回报。她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随即轻轻放下,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她早就料到,那暗处的黑手绝不会仅仅满足于流言和构陷,必然会动用一切能动用的棋子。曼娘这把淬毒的、不受控制的刀,终于还是被掷了出来。
“知道了。”明兰的声音平静无波,“看好府里,任何人不准妄议。侯爷那里……不必去扰他。”
疯狂棋子已被启动,造成的混乱难以预料。这宫门前的哭嚎,如同一声刺耳的锣响,将所有的矛盾、猜忌与恶意,都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宁国公府的命运,似乎已悬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