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琼州港,一场暴雨刚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郑伟站在“云帆号”的甲板上,看着水兵们给船帆蒙上新布——那布是深褐色的,表面泛着油亮的光,雨水落在上面,“啪嗒”一声就滚成了水珠,半点没渗进去。
“这玩意儿真神了!”老水兵周猛用手拍着布面,声音闷得像敲鼓,“以前的帆布,淋场雨就重得像灌了铅,现在这布,湿了也轻飘飘的!”
旁边的工匠头老王笑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是用黎族兄弟送的橡胶汁熬的胶,涂在帆布上,比油布还防水。”他指着角落里的大木桶,里面盛着黏稠的乳白色液体,散发着淡淡的树脂香,“上个月阿贵首领送来的新胶,说是割胶时多等了半个时辰,黏度比上次高了三成。”
郑伟蹲下身,手指划过防水布的接缝处——那里用橡胶膏仔细粘过,摸上去软软的,却比麻绳缝合的还结实。“黎族兄弟说,这胶是从‘流泪的树’上取的?”他想起半年前,阿贵扛着竹筒来军港,里面的胶汁还在缓缓流动,像树在淌眼泪。
“是叫巴西橡胶树,”老王解释道,“阿贵说,这树是早年西洋传教士带来的,在琼州的山里长得疯。以前他们拿这胶粘陶罐,谁知道咱能做成防水布。”他说着,从工具箱里掏出块橡胶样品,能拉得老长,松手又弹回原样,“您看这弹性,做雨鞋最合适。”
说话间,几个水兵穿着新做的雨鞋从旁边跑过。那鞋是用帆布做底,鞋面涂了层橡胶,鞋口还缝着松紧带,踩在积水里“啪嗒啪嗒”响,裤脚却半点没湿。“郑大人,这鞋比草鞋强百倍!”一个圆脸水兵笑着跺脚,“以前雨天站岗,脚泡得发白,现在穿着它,走泥路都不打滑!”
郑伟接过一只雨鞋,掂了掂分量,又捏了捏鞋面的橡胶层:“胶涂得再厚点,能当水靴用。”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老王说,“你说,这胶能不能裹在车轮上?”
老王愣了一下:“车轮?木轮包橡胶?”
“试试就知道。”郑伟拉着他往马厩走,那里停着辆运炮弹的木轮车,车轮的辐条都快磨平了,走在石板路上“吱呀”乱响,颠簸得厉害。“你看这车轮,硬碰硬地颠,不光磨得快,运弹药还容易震坏。”他指着车轮,“要是在轮圈上包层橡胶,是不是能稳点?”
老王摸着下巴琢磨:“橡胶软,能缓冲……说不定真行!”他当即让人取来橡胶片,又调了锅热胶,小心翼翼地往木轮上贴。橡胶遇热变软,牢牢粘在木头上,冷却后就成了圈黑亮的“轮胎”,看着比原来的木轮厚实多了。
“试试车!”郑伟让人往车上装了几箱炮弹。水兵推着车往前走,车轮滚动的声音“咕噜咕噜”的,比以前沉闷了许多,车板的颠簸也轻了大半。“嘿!真不颠了!”推车的水兵惊喜地喊,“以前推这车上坡,得两个人使劲,现在一个人就行!”
郑伟跟着车走了几步,看着橡胶轮胎碾过石子,只是微微变形,没像木轮那样“咯噔”一下。“这就是缓冲的道理,”他对老王说,“橡胶能把震动吸了,不光车稳,轮子也磨得慢。以后蒸汽机车的轮子,都得包上这胶。”
消息传到琼州府,知府立刻派人来军港取经。“郑大人,能不能让黎族兄弟多供些胶?”来人道,“城里的马车行都听说了,想给车轮包橡胶,连驿站的邮车都等着换呢。”
郑伟笑着点头:“让阿贵组织人割胶,军港按市价收。另外,派几个工匠去山里教他们,怎么割不伤树,怎么熬胶纯度高。”他顿了顿,补充道,“再给他们送些铁制的割胶刀,比他们用的竹刀快。”
三天后,阿贵带着族人来送胶汁。这次他们推着新做的独轮车,车斗里的胶汁装在木桶里,稳当得很。“郑大人,您要的胶!”阿贵黝黑的脸上沾着胶汁,像抹了层油,“我们听您的,割胶时在树上划V形口,下面接个小盆,一棵树能多流三成汁!”
郑伟拉着他看那辆包了橡胶的弹药车。阿贵摸着车轮上的橡胶,眼睛瞪得溜圆:“这‘树泪’还能包轮子?比我们粘陶罐厉害多了!”他突然一拍大腿,“我们的独木舟漏了,用这胶补是不是也行?”
“太行了!”老王接过话,“往裂缝里填点胶,再用火烤烤,比桐油灰还严实。”
阿贵乐得直搓手,当场就要学补船。郑伟让水兵抬来艘漏水的小艇,老王边演示边教:“胶要加热到冒泡,填进缝里要压实……对,冷却后再泼水,让它定型。”阿贵学得认真,手指被热胶烫了也不吭声,很快就补好了一道裂缝。
“以后我们的船不用怕漏水了!”阿贵举着补好的小艇,对族人喊,“咱的胶能换防水布、换雨鞋,还能学补船手艺,这树真是宝!”
傍晚时,军港的工匠们还在忙着做橡胶制品:有裹着橡胶的水管,有密封用的橡胶垫,甚至还有给火炮炮栓用的橡胶圈,能防止漏气。老王拿着张图纸,上面画着个奇怪的东西,像个带阀门的皮囊。
“这是啥?”郑伟好奇地问。
“气囊!”老王得意地说,“用橡胶布缝的,充气能浮在水上,打仗时能当救生筏用。”他往皮囊里吹了口气,皮囊立刻鼓起来,扔在水里果然漂得稳稳的。
郑伟看着满院子的橡胶制品,突然觉得,这从“流泪的树”上取来的胶,像根看不见的线,把琼州的山、军港的船、黎族的生活都连在了一起。以前黎族守着橡胶树不知道用处,军港缺防水防震的材料,现在互通有无,竟琢磨出这么多门道。
“告诉阿贵,”郑伟对传令兵说,“明年开春,我们帮黎族建个胶厂,教他们提炼纯胶,做成的橡胶能卖更远的地方去。”
传令兵跑着去了,阿贵的笑声远远传来,混着橡胶树的清香,在雨后的军港里飘得很远。郑伟望着琼州的山影,那里的橡胶树还在静静淌着胶汁,像在孕育着更多让日子变好的可能——或许是更结实的防水布,更轻便的雨鞋,甚至是能跑得更快的橡胶轮马车。
夜色渐浓,军港的灯亮了起来。那辆包着橡胶轮的弹药车还停在院子里,月光照在黑色的橡胶轮胎上,泛着柔和的光。郑伟知道,这只是橡胶的开始,往后,这“树的眼泪”会变成更多有用的东西,让颠簸的路变平稳,让潮湿的日子变干爽,就像那些在琼州山里默默生长的橡胶树,看似普通,却藏着改变生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