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把图鉴收进背包，手指在舱门开关上停了一秒。外面的海水黑得看不见底，只有潜艇前灯照出一小片光区。他转身走向驾驶舱，脚步很稳。
小满已经坐在控制台前，左手扶着机械义眼边缘，右手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她的呼吸有点急，但没说话。
“准备好了？”秦川问。
她点头，“航线设好了，避开强流带，绕行七十公里。但那样要多花六小时。”
“不绕。”秦川坐到副驾位置，“走直线。”
小满看了他一眼，没反驳。她调出深海地形图，重新标记路径。屏幕上的红点开始移动，指向东部深海基地方向。
潜艇缓缓下潜。舱内安静，只有仪器滴答响。
半小时后，声呐突然发出短促警报。小满抬头，盯着波形图，“有东西靠近。”
秦川凑近看。屏幕上一片密集光点，正从侧下方涌来。
“不是鱼群。”小满切换频段，“它们速度一致，间距固定，像是……编队。”
秦川打开外部摄像头。画面里，一群水母正浮上来，半透明伞盖微微收缩，触须轻轻摆动。数量太多，镜头拍不到边界。
“之前没见过这种规模。”小满低声说。
秦川想起什么，“查一下时间。上次时空裂缝出现前，是不是也有类似记录？”
小满快速调取数据。她翻到三天前的日志，指着一条记录，“你看这里——裂缝开启前两小时五十八分，声呐捕捉到同类型信号。当时以为是干扰，删了。”
她又翻出更早的两次异常波动，时间都接近三小时前。
“每次都差不了几分钟。”她说。
秦川皱眉，“它们知道什么时候会裂开？”
“不是知道。”小满盯着屏幕，“更像是被吸引来的。或者……被推过来的。”
她启动义眼深层扫描模式，瞳孔闪过一道蓝光。几秒后，眉头一紧。
“过热了？”秦川注意到她右手压住太阳穴。
“没事。”她咬牙，“还能撑一会儿。”
扫描结果显示，这群水母体内存在微弱能量波动，频率与雪山装置残留信号高度相似。
“晶体结构也一样。”小满声音发紧，“蓝色六面体，边长不足零点一毫米。嵌在伞盖神经节附近，像是植入的。”
秦川盯着画面，“组织放进去的？”
“不像。”小满摇头，“这些晶体和生物组织融合得很自然，没有排异反应。更像是……共生。”
她话音未落，水母群突然分散。一部分向上游，另一部分沉向海底，中间空出一条通道。
“它们在避让？”秦川问。
“不。”小满盯着轨迹重绘图，“它们在排列。”
秦川放大视角。原本杂乱的群体正缓慢调整位置，前后对齐，左右成列。几分钟后，整个队伍形成一个清晰箭头形状，尖端直指前方一处海底峡谷。
“那里不在标准海图上。”小满调出官方测绘图对比，“坐标重复核对三次，确实是盲区。”
秦川立即接入图鉴数据库，输入位置。系统无响应。他尝试用基因波动监测功能反向追踪，发现该区域磁场异常，信号无法穿透。
“得靠近看看。”他说。
“太危险。”小满提醒，“刚才那群水母反应太快，像是有统一意识。我们一旦靠近，可能触发集体回避。”
秦川思索片刻，“我出去。”
“你疯了？外面压力超过三百个大气压！”
“我穿晶格化防护服。”他站起身，“不会离艇太远，只做一次近距离感应。”
小满没再拦。她调出机械臂操作界面，“我会释放冰晶微粒，模拟沉降环境，降低它们警觉性。你从右侧慢慢接近，别正面冲。”
十分钟后，秦川站在舱外。防护服表面泛着淡青色光泽，晶格结构贴合全身。他踩在潜艇外壳上，脚下是无尽黑暗。
水母群仍在原地，箭头形态未变。
他顺着边缘游过去，动作缓慢。小满通过耳机指挥，“再往左一点……停。”
他伸手，掌心朝向最近的一只水母。距离还有半米，对方触须忽然抖了一下。
“别动。”小满说。
秦川僵住。
那只水母缓缓靠近，伞盖轻颤，像是试探。它的触须擦过秦川手套表面，留下一道微弱光痕。
“它在传递信息。”小满看着接收数据，“脉冲频率……和基因链突变点完全同步。每三小时一次，峰值时刻正好对应裂缝生成时间。”
秦川没说话。他感觉手套传来轻微震动，像某种节奏。
“你在感受什么？”小满问。
“节奏。”他说，“不是随机的。像在计算时间。”
小满立刻调出计时器，对照水母触须摆动周期。一秒，两秒，三秒……每一百零八次为一组，结束后停顿十二秒，再重复。
“这是编码。”她声音变了，“二进制压缩序列。我在父亲笔记里见过类似的传输协议。”
她飞快记录节奏规律，输入解码程序。十几秒后，屏幕上跳出一段简短信息：位置修正：深度+300m，方位角17°西南。
“它们在引导我们。”秦川说。
“不只是引导。”小满盯着数据流，“它们携带的信息来自某个固定源。这个节奏……是定时广播。”
她突然停顿，眼神一凝。
“怎么了？”
“刚才那段信号结尾有个附加码。”她声音低下去，“编号97。”
秦川猛地回头看向水母群。
97号原始样本。
猫老大的实验代号。
“它们认识它。”秦川说，“或者……认识它的来源。”
小满没回应。她正在手动提升义眼扫描功率，试图锁定某只水母体内的晶体位置。
“别强行超载。”秦川提醒。
“只剩一次机会。”她说，“安全协议已经断了。”
扫描光束射出瞬间，那只被锁定的水母突然转向，正对观测窗。其他个体同时停止漂浮，触须全部收拢。
整片水域陷入静止。
然后，所有水母同时亮起，蓝光由弱变强，连成一片光海。它们再次移动，不再是散乱个体，而是整体推进，重新排列。
这一次，形成的不是箭头。
是一个圆环。
中央空出的位置，正对着海底峡谷入口。
“它们不想让我们走直线。”小满喘着气，“它们在说……必须从特定点进入。”
秦川盯着那个光圈，久久未动。
“你还撑得住吗？”他问。
小满的手在抖，“能。但不能再拖了。”
秦川返回舱内，脱下防护服。他走到主控台前，拿起通讯器，“通知潜水组，准备下潜。目标变更，按新坐标调整航向。”
“你不等猫老大？”小满问。
“来不及。”他说，“它们等不了。”
潜艇缓缓转向，朝着光圈指示的方向前进。水母群自动分开，让出通道。当艇身穿过最后一片光区时，所有水母同时熄灭，消失在黑暗中。
舱内恢复安静。
小满靠在椅背上，机械义眼冒出细小电弧。她没去管，继续校准导航系统。
“还有十分钟到底层。”她说，“到时候可能会失联。”
秦川点头，“失联就用手动。”
他盯着前方漆黑的水域。峡谷口越来越近，像一张张开的嘴。
突然，小满抓住他的手臂。
“你看声呐。”
屏幕上，原本平静的波形图出现剧烈跳动。不是来自前方，而是从他们刚刚离开的位置传来。
秦川放大信号源。
那是他们刚才停留的地方。
现在，整个区域被密密麻麻的光点填满。新的水母群正在集结，数量比之前多出数倍。
它们没有排列，也没有移动。
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仿佛在等待什么。
小满的声音很轻：“它们不是预警……是守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