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天魔威的骤然消退,并未带来预期的欢呼与庆幸,反而留下了一片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昆仑宗各处,硝烟未散,血腥味浓重得化不开。残垣断壁间,幸存的弟子们相互搀扶着,茫然地站立着,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深入骨髓的恐惧。许多人甚至不敢放下手中的兵器,依旧紧张地环顾着仿佛随时会再次被黑暗吞噬的天空。
胜利?不,这更像是一场莫名其妙的、代价惨重的暂停。
主峰清心殿密室入口,佛光屏障与静神古玉的光芒已然消散。净玄瘫倒在地,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往生禅杖倒在一旁,光华黯淡近乎凡铁。明烈、明廷、苏橙三人更是早已昏迷过去,伤势极重。
密室之内,景象更是惨烈。
沈林风倒在莫泽渊身上,两人皆昏迷不醒,血污浸透了衣袍。沈林风脸色苍白如雪,生命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莫泽渊胸膛那恐怖的伤口虽未再恶化,却也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混沌之血不再喷涌,只是缓慢地渗出,气息比沈林风更加沉寂,如同即将燃尽的星辰。
唯有悬浮在半空的莫念,周身那混乱的规则光芒似乎因为外部压力的消失而稍稍平复了一些,不再剧烈闪烁,但依旧缓缓流转,将他包裹在一个无人能理解、无人能靠近的奇异力场中,小脸上眉头紧蹙,仿佛在承受着无形的痛苦。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艰难而缓慢的脚步声从通道外传来。
是几位侥幸未死、伤势稍轻的长老,带着一群同样带伤、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内门弟子,踉跄着赶了过来。当他们看到密室内的惨状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老泪纵横。
“宗主!夫人!”
“快!快救人!”
短暂的震惊过后,幸存者们强压下悲痛,展现出了昆仑弟子最后的坚韧与秩序。
香炉峰医堂的长老迅速上前,颤抖着手检查莫泽渊和沈林风的伤势,越是检查,脸色越是沉重。
“宗主…道基受损极重,心脉被诡异力量侵蚀,混沌本源几乎枯竭…这…这…”药长老颜修和声音发颤,几乎说不出话来。如此重伤,能吊着一口气已是奇迹。
“夫人她…生命本源透支严重,神魂亦受重创,像是…像是经历了某种可怕的掠夺…”另一位擅长神魂疗愈的云柏长老检查着沈林风,脸色同样难看至极。
“先稳住伤势!将所有最好的丹药都用上!快!”
弟子们小心翼翼地将莫泽渊和沈林风分开平放,喂药的喂药,输送灵力的输送灵力,尽管收效甚微,却无人放弃。
净玄也被抬了过来,与其他伤员安置在一处。
至于莫念,无人敢轻易靠近。他周身那奇异的力场排斥着一切外来的探视和能量,几位长老尝试接近都被柔和却坚定地弹开,只能忧心忡忡地守在外面。
清理工作同步进行着。宗门各处传来的消息陆续汇总,每一次汇报都让幸存者的心沉下去一分。
弟子死伤过半,长老折损三成,各处殿堂、药田、器坊损毁不计其数…昆仑宗,经此一役,可谓元气大伤。
劫后余生的庆幸早已被巨大的悲伤和沉重的未来所取代。
然而,比眼前的惨状更让几位长老心悸的,是蚀天莫名退去的原因,以及…那虽然消失,却仿佛依旧残留在此地空气中的、另一种更加隐晦却令人不安的注视感。
“魔主为何突然退走?”一位长老哑声问道,目光不由望向北方,充满了疑虑和恐惧。
无人能答。
“还有…”另一位长老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后怕,“方才…你们可曾感觉到…另一道…更…更古老的意志?”
几位长老闻言,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默默点头。那感觉虽然短暂,却比蚀天的魔威更让他们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和渺小。
蚀天的退去,绝非仁慈,必然与那突然出现的古老意志有关。
那是什么?是敌是友?如今又在何处?
种种疑问,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刚刚经历死战,更大的未知阴影却又悄然笼罩,让人喘不过气。
一名弟子匆匆从外面跑来,脸上带着些许怪异的神色,禀报道:“长老…后山…清修洞那边…禁制未破,但…但里面的阿灵师叔祖…气息好像…平稳下来了?”
众人一怔。
在那个方向闹出那么大动静,魔主亲自出手欲要破禁,她竟然没事?还平稳下来了?
这又是一个无法理解的谜团。
云涯长老叹了口气,疲惫地挥挥手:“派几个可靠弟子守着清修洞,非召不得入内,也不得打扰她。一切…等宗主和夫人醒来再说吧。”
如果,还能醒来的话。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两位昏迷不醒的宗门支柱,眼中充满了忧虑与期盼。
昆仑宗的未来,仿佛系于他们微弱的呼吸之间。
而窗外,天色渐渐暗下,夜幕降临,将满目疮痍的昆仑宗笼罩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之中。
那来自极北深处的、古老的注视,似乎也融入了这夜色里,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阴霾,从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