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如同滚烫的铜汁,倾洒在清平村的每一个角落。村口老槐树的叶子被晒得蜷成卷儿,蝉虫躲在枝桠间声嘶力竭地鸣叫,叫声混着远处拖拉机的突突声,搅得人心烦意乱。王家小院的竹篱笆上,蔫黄的丝瓜藤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几片枯叶在热浪中打着旋儿飘落,正如同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在风雨中飘摇不定。
王伯坐在堂屋那把磨得发亮的竹椅上,手中的旱烟袋早已熄了火,烟锅里积着灰白的烟灰。八仙桌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摞摞账单:皱巴巴的医药费单据、盖着供销社红章的赊账记录、还有学校开具的赔偿清单,每一张纸都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眼神空洞地望着墙上那幅掉了色的年画,额头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像是被岁月刻下的一道道沟壑,诉说着无尽的沧桑与疲惫。
夜幕悄然降临,皎洁的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棂,在地上投下一片片破碎的光影,宛如王伯支离破碎的心。李晓聪一脚踢开院门,解放鞋上沾满了后山上暗红色的泥土,裤腿上还挂着几根苍耳子,随着他的走动沙沙作响。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堂屋,一屁股坐在竹椅上,竹椅发出 “吱呀吱呀” 的呻吟,仿佛在无声地抗议他的粗鲁。“王婶,饭好了没?我都快饿死了!” 他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在寂静的小院里回荡,惊飞了屋檐下栖息的麻雀。
其实推开门的瞬间,李晓聪就瞥见了桌上那摞厚厚的账单。他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在心底冷笑:不就是些破纸,等我回城里…… 他故意把动作弄得很大声,想用这种方式掩盖内心突然升起的不安。
王伯缓缓抬起头,浑浊的双眼盯着这个让他操碎了心的孩子。李晓聪歪戴着洗得发白的棒球帽,衣领大敞,露出里面同样脏兮兮的背心,嘴里还嚼着从哪儿弄来的草根,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看着眼前的少年,王伯心中涌起一阵酸楚,曾经那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晓聪,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干涸的古井中汲出的水,带着一种无力的沧桑。
李晓聪满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有什么话快说,我还忙着呢!” 他故意把 “忙着” 两个字咬得很重,语气中充满了挑衅,可心里却在打鼓,不知道王伯又要拿什么说教。
王伯的手紧紧握住旱烟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仿佛要将烟袋捏碎。“你看看这一桌子的债!” 他突然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账单哗哗作响,几枚铜钱从账单下滚出来,在地上叮当作响,“自从你来了,家里就没安生过!三天两头打架赔钱,在学校不是损坏公物就是欺负同学,哪一样不要钱?你王婶天天熬夜纳鞋底,手指都磨出了血泡;我起早贪黑跑断腿送货,可这日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哽咽得说不下去,浑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听着王伯的话,李晓聪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不就是钱吗?” 他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根皱巴巴的香烟,用火柴点燃,烟雾缭绕中,他眯起眼睛,眼神里满是不屑,“等我回了城里,我爸有的是钱,到时候十倍百倍地还给你们!我爸随便签个字,都比你们一辈子挣得都多!” 他故意炫耀着,仿佛那是他最大的底气,可其实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自己心上扎一刀,他害怕去想,如果真的没有那个城里的爸爸,他又该怎么办。
“城里!城里!” 王伯突然激动地站起来,竹椅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发出最后的哀鸣,“你醒醒吧!你那个城里的爹根本不存在!你的爹妈早在三年前的矿难中就没了!在这儿,是我和你王婶把你一口饭一口水养大,供你读书,可你……”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上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晓聪头上。他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王伯的嘴还在动,却说什么都听不见了。不可能,一定是骗我的!他在心里疯狂呐喊,可看着王伯通红的双眼和颤抖的身体,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爬上心头。他霍地站起身,椅子 “哐当” 一声倒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养我?你们养得起吗?” 他的声音带着嘲讽,眼神中满是怨恨,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慌乱,“看看这破屋子,墙皮都掉得差不多了;看看你们穿的衣服,补丁摞补丁!再看看我在学校受的那些白眼,同学都叫我‘乡巴佬’‘野孩子’!要不是你们,我会变成这样?我早就该在城里过好日子了!”
正在厨房忙碌的王婶听到争吵声,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脸上满是焦急。“别吵了,别吵了!” 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想要拉住李晓聪,却被他一把推开。王婶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眼中满是伤心和失望。
看着王婶受伤的眼神,李晓聪心里闪过一丝懊悔,可随即又被愤怒和恐惧淹没。他不想承认王伯说的是真的,只能用更尖锐的话语来武装自己。
王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胸口像是被一块千斤重的巨石狠狠压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颤抖着手指向李晓聪,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浸湿了他的衣领。“你…… 你这个不孝子!” 他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痛心,“你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个家就毁了,你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我不需要你们管!” 李晓聪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喊道,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想怎么生活是我的事!你们又不是我亲爹妈,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你们根本不懂我!” 喊出这句话时,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心里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
这句话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狠狠刺进王伯的心脏。他踉跄了几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他捂住胸口,“扑通” 一声栽倒在地,手中的旱烟袋也掉落在地,摔成了两截。
“他爹!” 王婶尖叫一声,扑到王伯身边,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慌乱地用围裙擦拭着王伯额头上的汗水,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快来人啊!救命啊!” 她的呼喊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邻居们听到呼救声,纷纷拿着手电筒赶来帮忙。
李晓聪呆立在原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王伯,手中的香烟掉落在地,火星溅在他的鞋面上,他却浑然不觉。这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看着王伯苍白的脸,看着王婶哭得撕心裂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伤人,而这个一直被他嫌弃的家,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涌上心头,他感到一阵恐慌,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身边溜走,而他却无力挽回。
村里的人七手八脚地将王伯抬上板车,车轮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朝着穿越乡镇卫生院狂奔。月光洒在板车上,王伯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像是随时都会消散的影子。李晓聪跟在板车后面,跌跌撞撞地跑着,泪水不停地流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疯狂地祈祷:王伯,你可不能有事,只要你没事,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卫生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难闻。李晓聪站在手术室门口,看着王伯被推进去,手术室的门 “砰” 地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他的双腿发软,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抱头,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争吵画面。每一句争吵的话语,都像一把利刃,在他的心上割出一道道伤口。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他喃喃自语,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滴落在满是泥土的裤腿上。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清平村,感受到了深深的愧疚与自责。他突然意识到,那个总是对他严厉斥责的王伯,那个为他的过错四处赔礼道歉的王伯,那个默默扛起家庭重担的王伯,在他心里,早已不仅仅是一个陌生人,而是像父亲一样的存在。而他,却亲手将这份珍贵的感情伤得千疮百孔。
别墅监控室里,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李思成的雪茄早已熄灭,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袅袅烟雾在空气中弥漫,模糊了他的面容。屏幕里,儿子失魂落魄地坐在卫生院走廊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眼神空洞而迷茫。林宛如泣不成声,泪水打湿了手帕,她抓住李思成的胳膊,声音里充满了哀求:“求你了,让他回来吧,我不能看着他这样痛苦……”
李思成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了出来也浑然不觉。“这是他必须经历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与担忧,“不经历彻骨的痛,他永远无法真正成长!” 但他的内心,又何尝不煎熬?看着儿子痛苦的模样,他的心里也在滴血,可他明白,这是让儿子蜕变的必经之路。
卫生院的走廊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李晓聪望着手术室门口那盏亮着的红灯,心中默默祈祷着,祈祷王伯能够平安无事。他暗暗发誓,如果王伯能挺过这一关,他一定要做出改变,不再让关心他的人伤心。此刻,他终于开始明白,自己的任性和叛逆,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而他,也迫切地想要抓住这份失而复得的亲情,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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