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最后的拼图
指挥中心里，刚刚沸腾到顶点的狂欢，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空气，凝固成了一块巨大的、透明的琥珀。
所有人都被封在里面，脸上还残留着上一秒的狂喜，眼中却已经映出了下一秒的惊骇与茫然。
白敬亭……巨鲨资本……
这个名字，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所有火焰。他是宿敌，是理所当然的猎物，他的惨败是这场盛宴最可口的主菜。
但是……瀚海资本……我们自己的海外二号备用金账户？
这算什么？
左右互搏？自己打自己？还是说……
一个最可怕的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内鬼。
一个能动用二号备用金账户权限的，最高层的内鬼。
这比被白敬亭偷家还要可怕。那意味着，他们刚刚经历的一切，那场惊心动魄的绝地反击，那场由苏沐雪亲手导演的、堪称神迹的暴力轧空，都只是一个笑话。因为在他们浴血奋战的时候，背后站着一个自己人，随时准备捅出最致命的一刀。
刚刚建立起来的对苏沐雪神明般的崇拜，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化为了一片狐疑的废墟。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又一次聚焦在了那个纤细的背影上。这一次，眼神里不再是信赖和托付，而是藏着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审视。
周毅的手指还僵在屏幕上，那个属于瀚海自己的账户名，像一个烧红的烙印，烫得他指尖生疼。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指挥中心，死寂得能听到服务器风扇的嗡鸣。
“丫头……”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钱明。
他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没有震惊，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
“这盘棋，老头子我……有点看不懂了。”他走到苏沐雪身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给我们这些老家伙，解解惑？”
他的话，问得极有水平。没有质问，没有怀疑，只是一种纯粹的、对更高棋局的探寻。这既给了苏沐雪解释的台阶，也安抚了现场几乎要炸裂的情绪。
苏沐雪缓缓转过身。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血色，泪痕也还未完全干透，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那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绝对冷静。
她没有看钱明，也没有看任何人，目光扫过一张张紧张、困惑、甚至带着一丝敌意的脸。
“周毅。”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在……在！”周毅像被电了一下，猛地站直。
“把白敬亭个人控股的那个离岸账户，和我们‘海外二号’账户的所有交易流水，拉出来，时间轴对齐，同步播放。”
周毅一愣，但还是下意识地执行了命令。
两道瀑布般的数据流，在主屏幕上并排出现。左边，是白敬亭的账户，右边，是瀚海自己的“内鬼”账户。
起初，大家还看不出什么名堂。两个账户都在疯狂地做空白氏矿业，配合默契，像是一对孪生兄弟，共同绞杀着瀚海的主力。
“看这里。”苏沐雪伸出纤细的手指，点在了屏幕上一个微不足道的时间节点上。
“这是白宇飞按下那个红色按钮，陆寒倒下的时间点。”
众人凝神看去。
就在那个时间点之后不到三十秒，白敬亭的账户，发出了第一笔试探性的做空指令，目标是欧洲碳排放期货。
而几乎在同一瞬间，瀚海的“内鬼”账户，也动了。但它没有跟随意图明显的白敬亭，而是选择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南美大豆合约，同样是做空。
“看到了吗？”苏沐雪的声音像一位冷酷的解剖学教授，“白敬亭很谨慎，他不会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更不会用自己的主账户去打头阵。他用了至少七个不同的离岸基金，从四面八方发起攻击，让我们无从追查。”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这样的攻击，就算我们最后赢了，也只能是惨胜。我们会流干鲜血，而他，只需要切断和那几个基金的联系，就可以毫发无损地躲在幕后，甚至还能以‘市场波动’为由，撇得干干净净。”
钱明点了点头，这确实是那些老狐狸的惯用伎含。
“所以，”苏沐雪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我需要一个靶子。一个让他无法拒绝，一个能把他从幕后牢牢拽到台前的，活靶子。”
她的手指，从屏幕左侧白敬亭的账户，缓缓划到了右侧，那个属于瀚海的“内鬼”账户上。
“这个账户，就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指挥中心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周毅的大脑，像被一道闪电劈中，无数之前无法理解的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拼接在了一起！
“诱饵……这是诱饵！”他失声喊道，脸上是一种见证神迹般的癫狂，“这个‘海外二号’账户，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苏沐雪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白敬亭这种人，生性多疑，但又极度自负。他相信的，只有他自己能掌控的东西。”苏沐雪的声音在继续，像是在揭晓一个旷世谜题的答案，“半年前，我们就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策反’了我们的一名‘核心高管’，得到了这个账户的‘最高操作权限’。”
她说到“偶然”、“策反”、“核心高管”、“最高操作权限”这几个词时，都加了不易察觉的重音，听得众人头皮发麻。
“他以为自己安插了一颗钉子，在我们心脏里。他以为自己掌握了我们的王牌。所以，当他决定发动总攻的时候，他最信任，也一定会重仓使用的，就是这个他认为万无一失的，我们自己的账户！”
周毅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他指着屏幕上同步滚动的两条数据流，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白敬亭用他自己的账户做佯攻，吸引我们的火力，但他真正的杀招，所有最核心的、最致命的空头头寸，全都下在了他以为自己控制的‘海外二号’里！他想用我们的刀，杀我们自己的人！”
“没错。”苏沐雪点头，“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道，从他踏入这片猎场开始，他脖子上的绞索，就已经被套上了。”
“那条绞索，”她看着屏幕上那个爆仓归零的“海外二号”账户，轻声说，“就是他自己的贪婪和自负。”
“而现在……”苏沐雪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杀意，“这条绞索，连同这个账户里所有的交易记录，每一笔资金往来，每一个时间戳，都成了他亲自递到我们手上的，最完美的……罪证。”
轰！
所有人的脑子，都炸了。
原来如此！
这根本不是内鬼！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白敬亭的，诛心之局！
用一个价值数十亿的账户，演一场长达半年的戏，就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刻，拿到一份让对手无法抵赖的铁证！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算计！何等的……疯狂！
那个丢了鼠标的年轻交易员，此刻正用一种看神明般的眼神看着苏沐雪，嘴里喃喃自语：“杀人……还要诛心……太狠了……这比直接弄死他还狠……”
钱明靠在主控台上，终于摸出了那根揉得皱巴巴的烟，哆哆嗦嗦地点了好几次才点着。他猛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他看着苏沐雪，那张老脸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只剩下一种哭笑不得的，极致的震撼。
他缓缓地，对着苏沐雪，竖起了两根大拇指。
“丫头，你……牛逼。”他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朴实无华的赞美。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笑得像个老流氓。
“我他妈现在终于知道，陆寒那臭小子，为啥非你不可了。”钱明拍着大腿，乐不可支，“他那是狼，你是驯兽师啊！你俩凑一块，这金融圈里，还有谁能活？”
一句粗俗的玩笑，瞬间点燃了整个指挥中心。
压抑到极致后的爆发，怀疑散尽后的崇拜，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更加炽热的狂欢。
“苏总牛逼！！”
“女王陛下！请收下我的膝盖！”
“我宣布，从今天起，苏总就是我唯一的女神！”
周毅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一把抢过一个键盘，高高举起，像是举着一面战旗：“兄弟们！还等什么！准备收尸了！”
苏沐-雪看着眼前这群劫后余生、士气高涨的年轻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发自内心的微笑。她转过身，重新看向主控台。
“周毅。”
“女王请吩咐！”周毅一个立正。
“把这份带血的交易记录，连同白敬亭所有关联账户的详细信息，打包加密，一式三份。”
苏沐雪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带感情的冰冷。
“一份，发给证监会和经侦部门。”
“一份，匿名发给华尔街日报、金融时报，以及所有跟巨鲨资本有业务往来的国际投行。”
“最后一份……”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发给白氏集团的董事会，以及……白敬亭的夫人。”
杀人，诛心，还要……刨祖坟。
周毅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但随即，一种更大的兴奋涌上心头，他大声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棋局已定，胜负已分。
白敬亭和他的巨鲨资本，在这一刻，已经不是破产的问题了，而是彻底的、社会性的死亡。
指挥中心里，欢呼声经久不息。
苏沐雪却悄然后退一步，离开了狂欢的人群。她的目光，越过那些跳动的K线，越过那些天文数字般的盈利，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一直被她设置在最高权限的，小小的监控窗口上。
窗口里，是圣裘德宠物诊所的画面。
陆寒静静地躺在那里，心跳的曲线，平稳而有力，像一条沉睡的山脉。
赢了。
可是，那个被她亲手“重启”的男人，那个被她推入深渊又拽回来的爱人，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ps：棋局已定，但那个被“格式化”的男人，醒来后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