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被两人之间无声的硝烟惊扰,或许是解雨辰怀抱的温暖和安全感的消失(因为肌肉紧绷),言十七不安地动了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银灰色的眼眸里还带着初醒的迷蒙和水汽,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解雨辰线条优美的下颌,然后视线微转,看到了脸色铁青的张海客,以及一旁手足无措的张海楼。
“……海客?”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怎么了?”
一瞬间,所有的对峙和紧绷,都因他这无意间的醒来,而变得微妙起来。
解雨辰低头看着他初醒时难得一见的柔软模样,眼神复杂。
张海客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怒火,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家主,我们该回去了。”
言十七眨了眨眼,似乎才完全清醒,意识到自己正被解雨辰抱着。他没有立刻挣扎,只是抬眼看向解雨辰。
解雨辰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一个尚带迷蒙,一个深不见底。
片刻后,言十七轻轻动了一下:“放我下来吧。”
解雨辰依言,动作轻柔地将他放下,扶他站稳。
脚踩实地,言十七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看了看解雨辰,又看了看张海客,那层用于回避的淡漠外壳似乎因为刚睡醒还没来得及完全披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解雨辰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道谢,然后便朝着张海客带来的车子走去。
张海客立刻跟上,护犊子般将言十七送进车里,自始至终都冷着脸,没再看解雨辰一眼。
车子载着言十七和张海客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解雨辰站在原地,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人身体的温度和重量。他轻轻捻了捻指尖,眼神晦暗不明。
张海楼站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今晚这场戏,台上的《霸王别姬》是悲歌,台下的这一出,却又将走向何方?
而已经坐上车的言十七,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睡意渐渐消散,眼底恢复了一贯的清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烦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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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十七被张海客半护着送进了车后座,车门“嘭”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张海客甚至没给言十七回头或者道别的机会,车子便迅速驶离了戏院门口。
原地,只剩下了解雨辰,以及……被彻底遗忘、目瞪口呆的张海楼。
张海楼眼睁睁看着自家车尾灯消失在下个路口,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他被丢下了?!海客哥就这么把家主接走了,完全没管他还在原地?!他半边身子还麻着,此刻更是感觉一阵透心凉。
解雨辰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转而落在了一脸凌乱的张海楼身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同情” “了然”的情绪。
“楼爷,”解雨辰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平淡,“需要派人送你回去吗?”
张海楼一个激灵,张家人的傲气让他下意识就想拒绝,但看了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戏院门口,以及依旧有些不适的胳膊,那点骨气瞬间泄了。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那就麻烦解当家了。” 心里已经把“重家主轻兄弟”的海客哥骂了八百遍。
解雨辰微微颔首,对身后的解大示意了一下。解大会意,立刻去安排车辆。
等待的间隙,气氛有些尴尬。张海楼挠了挠头,没话找话:“那个……解当家,您今晚唱得真好!真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试图缓解一下自己被“遗弃”的窘迫。
解雨辰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再次投向言十七离开的方向,显然心思不在这里。
张海楼讪讪地闭了嘴,心里却活络开来。他看看解雨辰,又想想刚才家主在解雨辰怀里那安稳熟睡的样子,再联想到海客哥那如临大敌的态度……一个念头猛地冒了出来:海客哥,是不是在故意拦着家主和解当家接触啊?难道这中间,还有别的隐情?
他这边正胡思乱想,解大安排的车已经到了。
“楼爷,请。”解大拉开车门。
张海楼道了声谢,赶紧钻了进去,逃离这令他尴尬又充满八卦气息的地方。
车子驶离,戏院门口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解雨辰独自站在原地,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卸去舞台带来的最后一丝疲惫,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深沉。
张海客如此严防死守,甚至不惜当众给他难堪,无非是怕他再次靠近言十七。
可是……
解雨辰的眼前浮现出言十七在他怀中安睡的模样,那毫无防备的依赖,是做不了假的。即使记忆缺失,即使刻意回避,身体的本能和潜意识的信任,依然存在。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看来,想要打破这个僵局,需要更多的耐心,和……一个合适的契机。
张海客能拦得住一时,还能拦得住一世么?
更何况,他的小少爷,似乎也并非全然无动于衷。只是那层冰壳,需要慢慢焐热。
而另一边,坐在飞驰的车里,言十七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睡意早已无踪。他能感觉到身旁张海客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
“海客。”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
张海客立刻转头,语气带着未消的余怒和紧张:“家主,您吩咐。”
“以后,”言十七的视线依旧落在窗外,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张海客心中一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言十七那淡漠却坚定的侧脸,最终将所有劝诫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化为一个沉重的字:
“……是。”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但某种平衡,似乎从今晚开始,已经被悄然打破。言十七的回避,在解雨辰无声的靠近和张海客过度的保护下,反而催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属于他自己的意志。
他依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解雨辰,但他开始意识到,他不能永远活在张家编织的保护罩里。有些事,终究需要他自己去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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