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室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但萧雨晴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他蹲在地上，看着那滩已经开始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心脏像是被冰冷的针一下一下地扎着。
不行……
不能再哭了。
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擦干了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然还在医院里，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要做的，是找出伤害然然的凶手！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他的思绪。是李鹏打来的。
萧雨晴吸了吸鼻子，接通了电话。
“喂，李鹏，你……”
“去看学校论坛。”
电话那头，李鹏的声音异常冰冷，没有丝毫平日里的温和。那是一种夹杂着愤怒和压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甚至没有问金霖然的情况，说完这句，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让萧雨晴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学校论坛？
他有些疑惑地解锁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校园App图标。论坛首页，一个被顶得火红的、加粗加黑的标题，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
【关于园艺社社长金霖然温室遇袭事件的几点分析——真凶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他的心猛地一沉，点了进去。
发帖人是一个匿名Id，但帖子的内容，却写得头头是道，逻辑清晰，充满了煽动性。
「楼主首先对金同学的遭遇表示沉痛，希望她早日康复。其次，本次事件绝非意外！试问，有谁家的花盆会自己从架子上飞下来，精准地砸在人头上？这必然是人为！那么，凶手是谁？」
「我们来分析一下案发条件。时间：大课间，地点：温室。据园艺社同学反映，大课间时段，温室里只有金社长一个人在打理花草。这是一个关键点！凶手，必然是趁着这个时间，潜入了温室！」
「那么，谁有这个作案时间呢？我问了一圈，大课间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在操场或者教室，互相都能作证。但是，有一个人是例外——高二（三）班的姬千鹤！」
看到“姬千鹤”这两个字，萧雨晴的瞳孔骤然收缩。
「据可靠消息，姬千鹤同学主动申请去打扫教学楼前的花坛。而那个花坛，距离案发地温室，直线距离不超过二十米！她在那里逗留了整个大课间，并且没有任何人可以为她提供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我们再来看动机。姬千鹤同学是什么样的人，相信大家早有耳闻。常年逃课，打架斗殴，是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女。这种人，性格暴躁，行事冲动，因为一点小口角就动手伤人，完全符合激情犯罪的侧写！也许是金同学不小心说了什么话惹到了她，她就抄起花盆砸了过去！」
帖子最后，发帖人还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总结道：「一个是被老师同学喜爱、家境优渥的白富美，一个是劣迹斑斑、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不良少女。虽然我们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人！请学校严查此事，绝不能让美丽的校园，成为暴力滋生的温床！」
这篇帖子，就像一枚重磅炸弹，在论坛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下面的回帖，已经刷了上百条。
「卧槽！分析得有理有据，我信了！」
「细思极恐啊！姬千鹤就在温室旁边？这也太巧了吧？」
「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好像全世界都欠她钱一样。会做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金社长那么好的人，真是倒霉。」
「呵呵，不良少女打人还需要理由吗？」
铺天盖地的恶意，像是黑色的潮水，要将“姬千鹤”这个名字彻底淹没。
萧雨晴看得浑身发冷，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放屁！
这全都是放屁！
他怎么可能相信这些胡说八道！千鹤是一个那么温柔的人，她会偷偷喂断了翅膀的麻雀，会因为鱼肚子里有鱼籽而把它们放生，她会笨拙地安慰杀鱼后害怕的他……她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去伤害然然！
可是……
光他一个人不信，根本没用。
他返回教室的路上，已经能清楚地听到，走廊里，到处都是关于这件事的议论。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被那篇帖子引导，认定了姬千鹤就是凶手。
他推开教室的门，里面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姬千鹤已经回来了，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她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奇怪地看着周围同学投来的、那种混合着畏惧和厌恶的异样眼光。
讲台上，班主任的脸色也很难看。她看了一眼姬千鹤，又看了一眼站在讲台边的班长李二狗，叹了口气，吩咐道：
“李二狗，这几节课，你就坐在姬千鹤前面吧。看着她，别让她到处乱跑。等事情……水落石出再说。”
李二狗为难地推了推眼镜，看着姬千鹤那张冰冷的侧脸，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哦，好。”
姬千鹤这才意识到，这些异样的目光，和班主任的安排，都和自己有关。
她抬起头，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冷意。
但她什么也没说。
以她的性格，她不屑于去问，更不屑于去解释。她只是把头转过去，继续看着窗外，用沉默和更深的冷漠，来回应这一切。
而她的这种态度，在其他同学看来，无疑是“做贼心虚”的最好证明。
萧雨晴看着这一幕，心疼得快要窒息。
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然后拿出手机，给李鹏发了消息。他不相信，李鹏也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第二节课下课，李鹏的身影，出现在了（三）班的门口。
萧雨晴立刻跑了出去，把他拉到走廊的角落。
“李鹏，你看了论坛上的帖子了？”他开门见山地问，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期望，“那种鬼话，你不会也信了吧？”
李鹏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气息，比在电话里，还要浓重。
“……为什么不信？”他过了好几秒，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帖子里的分析，难道没有道理吗？”
“道理？！”萧雨晴难以置信地拔高了声音，“那算什么狗屁道理？！就因为千鹤在温室旁边？就因为她平时看起来不好惹？这算哪门子的证据！”
“那不然呢？”李鹏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张温和的脸上，此刻满是偏执和愤怒，“你告诉我，不然还能是谁？！然然她那么好，从来不得罪人！不是姬千鹤那种疯子，谁会无缘无故地拿花盆砸她！”
他的情绪，因为事关金霖然，显然已经完全失控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千鹤！”萧雨晴也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我们不是朋友吗？昨天我们还在一起钓鱼，在一起吃饭！你忘了千鹤是怎么把那条大鱼让给你的了吗？你怎么能转过头就怀疑她！”
“朋友？”李鹏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愿意跟那种人做朋友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跟她有任何交集！现在然然躺在医院里，你还在这里替那个凶手说话？萧雨晴，你到底有没有心！”
“凶手？你有证据吗？在没有证据之前，凭什么说她是凶手！”
“我……”李鹏语塞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不需要证据！我的直觉告诉我，就是她！”
萧雨晴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失望和……无力。
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固执、偏激、不讲道理的人，是那个平日里温和可靠的李鹏。
他更无法相信，在这种所有人都误解姬千鹤的时候，连本该是朋友的李鹏，都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他们的友情，在这一刻，似乎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