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秋初,天气依旧残留着夏末的燥热,但拂过面颊的风中,已悄然带上了一丝属于收获与肃杀季节的凉意。弘农将军府内,气氛凝重而炽热。吕布案头堆积着来自北疆、兖西、鲁阳前线的最新线报,这些信息如同散落各处的关键拼图,在他超越时代的战略视野中,迅速而精准地拼接成一幅完整的、利于己方的天下态势图。
北线方面,乌桓峭王苏仆延在反复确认“并州北部防御空虚”并非虚言后,贪婪与侥幸最终压倒了警惕。他亲率八千草原骑兵,如狼群般南下叩关,猛烈攻击雁门郡几处边境哨所与烽燧。田豫与赵云严格执行既定方略,先是佯装不敌,主动放弃了数处外围的烽燧据点,且战且退,成功将求胜心切的乌桓骑兵引入了精心选定的伏击场——地势险要、利于夹击的马邑古道。一场酣畅淋漓的反击战随即打响,田豫坐镇野王城,凭借坚固城防吸引并消耗乌桓主力;赵云则亲率麾下最精锐的轻骑,如银色闪电般完成大范围迂回,精准地截断了乌桓军的退路。战斗从清晨持续至午后,乌桓军陷入重围,首尾不能相顾,最终全面崩溃,丢下数千具尸体和无数辎重,苏仆延本人亦身负箭伤,在亲卫拼死护卫下,仅率千余残骑狼狈不堪地逃回草原。奉命驻守常山国、密切关注战局的颜良、文丑,接到乌桓大败并确认并州军早有严阵以待的消息后,回想起袁绍“不可浪战”的严令,虽心有不甘,终究未敢越雷池一步。北线潜在的巨大威胁,被一场干净利落的胜仗暂时化解于无形。
东线方面,曹操果然采纳了郭嘉的离间之策,秘密派遣能言善辩之士,携重礼试图绕道求见吕布,陈说刘备坐大之后的种种“隐患”。然而,这一动向早已被李肃麾下无孔不入的经济与情报网络提前捕捉。贾诩得报后,决定将计就计。他并未让使者直接见到吕布或核心谋臣,而是安排其与将军府外围一些看似重要、实则接触不到核心决策的人员“偶遇”并交谈,并让对方带回了一些语焉不详、既未承诺亦未拒绝,隐隐暗示吕布对刘备也并非完全放心的模糊信息。此举高明之处在于,既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曹操,使其误以为离间有望,从而暂时按兵不动,观望局势,又为未来可能出现的变局埋下了相互猜忌的种子。与此同时,曹操派出小股精锐部队,伪装成流窜的黑山贼残部或不明武装,试图袭扰刘备控制区与吕布势力范围的交界地带,制造摩擦。然而,刘备在关羽、张飞的辅佐下,应对得当,成功击退了这些骚扰,并借此机会进一步整合内部,清除了少数意志不坚、可能被收买的动摇分子,势力经过此番风波,反而变得更加凝聚和坚韧。
而南线,持续积累的战略压力终于到了临界点。襄阳的刘表,在几乎同时接到北线乌桓叩关(虽被击退,但证明了边境不宁)、东线刘备势力稳固难撼、以及张辽在鲁阳持续不断施加的、如同乌云压顶般的军事压力等多重“噩耗”后,内心深处那根名为“保守”与“求稳”的弦被彻底绷紧。他愈发坚信自己此前收缩防线、保全实力、避免浪战的策略是唯一正确的选择。他甚至在焦虑中,接连向宛城发出数道措辞更加急迫的命令,反复督促文聘务必谨慎,不得擅自出击,言语间甚至流露出了若事态极度不利,可考虑放弃更多外围疆土,退保襄阳核心区域的暗示。
所有的铺垫都已完成,所有的条件都已具备。
时机,成熟了!
“传令张辽,按甲字号计划,即刻行动!高顺,集结陷阵营,随我亲征南下!”吕布放下手中那份汇集了各方捷报与动向的最终情报,眼中精光爆射,终于不再迟疑,下达了那石破天惊的进攻指令!
早已在鲁阳前线磨刀霍霍、蓄势待发的张辽,接到命令的瞬间,如同蛰伏已久的猛虎,骤然发动。他亲率五千最为精锐的步骑为前锋,人衔枚,马裹蹄,偃旗息鼓,借助深沉夜色的完美掩护,如同一柄淬毒的暗影利剑,悄无声息却又迅猛地直插南阳腹地。由于文聘此前被迫严格执行刘表的命令,大幅度收缩了北部防线,张辽的前锋部队几乎未遭遇任何像样的抵抗,便如入无人之境般迅速突破了边境薄弱环节,其兵锋以惊人的速度,直指南阳北部扼守要冲的重镇——西鄂!
与此同时,吕布亲率高顺的七百陷阵营以及数千中军精锐,自弘农誓师出发。与张辽的隐秘不同,吕布这一路则是旌旗招展,鼓号喧天,浩浩荡荡,刻意摆出主力大军南下的磅礴姿态。此举一则为张辽的奇袭壮大声势,施加心理压力;二则旨在牢牢牵制住宛城文聘的主力兵团,使其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分兵救援岌岌可危的西鄂。
宛城,太守府。
文聘几乎在张辽突破边境的同时,便接到了流星快马送来的紧急军报——“张辽精兵,夜渡鲁山,兵锋直指西鄂!”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城墙垛口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襄阳方面一道接一道、充斥着不信任与极端保守的命令,此刻仿佛化作了最坚固的枷锁,将他这位沙场宿将和他的数万精锐死死捆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敌军在自己曾经经营的防线上肆意驰骋,那种无力与愤懑,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撑裂。
“将军!末将愿领五千兵马,星夜驰援西鄂!西鄂乃宛城北面屏障,绝不可失啊!”麾下多名将领群情激愤,纷纷挺身请战,战意高昂。
文聘看着一张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庞,耳边却再次回响起刘表那“勿浪战,保全实力”的严令,内心陷入了极度的挣扎与痛苦。他何尝不知西鄂的战略重要性?一旦西鄂失守,宛城将门户大开,直接暴露在吕布军的兵锋之下,整个南阳北部门户等于洞开。然而,若此刻分兵救援,万一这本身就是吕布与张辽精心策划的调虎离山之计,旨在诱使宛城守军出动,而后以吕布亲率的主力或另一支奇兵猛攻宛城本阵……届时城若有失,他文聘纵有百死,亦难赎其罪!
就在文聘陷入进退维谷的艰难抉择,宝贵的时间一点点流逝之际,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更坏的消息传来——西鄂城内部,发生了叛乱!
原来,这正是贾诩布局已久、隐而不发的致命暗棋。西鄂城中一名长期不得志、心怀怨望的军侯,因早年与文聘麾下某位得力部将有些难以化解的私怨,加之对刘表集团整体保守颟顸、压制人才的政策日益不满,在吕布方面细作长期的煽动、蛊惑以及“城破之后,许以高位厚禄”的重利许诺下,竟于张辽兵临城下的关键时刻,纠集了数十名对其死忠的兵卒,在夜深人静之时突然发难,悍然打开了西鄂城一处防备相对松懈的侧门!
一直在城外如同狩猎般耐心等待时机的张辽,眼见城内火起、城门洞开,岂会错过这等里应外合的天赐良机?他立刻挥动令旗,麾下养精蓄锐已久的精锐如同潮水般涌入城内。西鄂守军本就因主将犹豫、援军无望而士气低落,此刻猝然遭遇内外夹击,顿时军心大乱,指挥系统陷入瘫痪。激烈的巷战与争夺持续了整整一夜,至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伤痕累累的西鄂城头,那面飘扬的“文”字将旗被粗暴地砍倒,换上了象征征服与胜利的“张”字大纛。
西鄂失守的噩耗,如同带着瘟疫的狂风,迅速席卷了整个南阳郡,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襄阳州牧府。
刘表闻讯,先是惊得目瞪口呆,随即勃然大怒,在厅堂之内连连斥责文聘“守土不力”、“辜负重任”,却选择性遗忘正是他自己那一系列保守到近乎愚蠢的命令,亲手将文聘和南阳守军推入了如此被动的绝境。在恐慌与愤怒的驱使下,他只能再次向宛城发出更加严厉、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的命令,要求文聘“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宛城”,同时,更加不敢从战事正酣的江夏东线抽调一兵一卒,只能再次严令黄祖“死守夏口,半步不退”。
攻陷西鄂的张辽,并未因初战告捷而有丝毫懈怠。他马不停蹄,立刻分派麾下将领,以西鄂为基点,向周边区域迅猛掠地。失去了文聘主力支撑和有效指挥的南阳北部诸县,在吕布大军压境的恐怖威慑下,要么望风而降,开门献城;要么在象征性的微弱抵抗后,便被士气如虹的张辽所部迅速攻破。与此同时,吕布亲率的主力大军也以每日近百里的速度强势推进,迅速抵达南阳前线,与张辽胜利会师。两路大军兵合一处,将宛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如同铁桶一般!
直到此时,被重重围困在宛城之中的文聘,才得以真正看清吕布这盘跨越千里、布局深远的宏大棋局。北线对袁绍、乌桓的诱敌与反击,东线对曹操、刘备的利用与制衡,所有看似分散的行动,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掩护这南线的、瞄准南阳心脏地带的雷霆一击!如今,他自身被困孤城,外围疆土尽数沦陷,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被动挨打的绝境。
站在宛城那高大却仿佛摇摇欲坠的城墙之上,文聘极目远眺,城外是连绵不绝、旌旗如林、杀气直冲云霄的吕布军大营。他紧紧握着腰间的剑柄,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已然发白。冰冷的秋风呼啸着掠过城头,卷动着残破的战旗,发出猎猎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决定荆州命运的终极之战,奏响压抑的前奏。
他知道,自镇守南阳以来,最艰难、最残酷的考验,已经无情地降临。南阳能否在这惊涛骇浪中得以存续,荆州的北大门是否会就此被吕布这头虓虎强行撞开,所有的答案,都将在这座名为宛城的巨大战场上,由血与火来书写。而他的对手,是挟大胜之威、谋略堪称恐怖的吕布,以及其麾下用兵如神的张辽、高顺这等绝世名将。
山雨,已然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