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辉元年,季夏。
皇城太液池畔,沈青禾凝视着水中倒影。距离雪岭关一战已过去半月,右臂龙纹依然不时传来刺痛——那是龙脉对深海异动的本能预警。水面上,她的面容比一年前登基时更加坚毅,眉宇间却添了几分忧色。
\"陛下,萧亲王醒了。\"
林婉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青禾转身,看到这位大长公主兼太医院主一身素白医袍,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自从萧临渊被紫晶侵蚀后,林婉柔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前,尝试了上百种药方。
\"情况如何?\"
\"暂时稳定了。\"林婉柔递过一块湿润的帕子让沈青禾擦手,\"紫晶蔓延速度减缓,但他偶尔会说出一些...令人不安的呓语。\"
沈青禾指尖一紧:\"什么呓语?\"
\"'它们在海沟里筑巢'、'七日后潮汐合适'...\"林婉柔压低声音,\"最奇怪的是,他反复提到一个词——'归墟'。\"
归墟。沈青禾心头一震。传说中东海无底之渊,万水汇聚之处。古籍记载\"归墟下有龙宫\",难道那竟是另一处外星信号站的伪装?
\"准备龙舟,朕要去看他。\"
太医院最深处的水晶阁内,萧临渊半靠在床头,正与站在窗边的赵清玥低声交谈。阳光透过特制的水晶窗棂,将他额间的紫金星纹映得格外妖异。见沈青禾进来,他试图起身行礼,却被制止。
\"别动。\"沈青禾坐到床边,龙纹手臂与他左胸的紫晶暗纹产生微妙共鸣,\"清玥,有什么发现?\"
赵清玥眉心疤痕泛着淡银光泽——星瞳虽已闭合,但仍保留着部分感知能力:\"姐夫体内的外星能量呈现周期性波动,每次涨潮时最为活跃。这说明...\"
\"深海信号站依靠潮汐能运作。\"萧临渊接过话头,声音沙哑但清晰,\"根据我接收到的信息碎片,它位于东海归墟附近,形态可能类似珊瑚礁群,表面覆盖着会发光的共生藻类作为伪装。\"
沈青禾注意到他说\"接收\"而非\"回忆\",这个细微差别让她心中一沉。眼前的男人正变得越来越不像原来的萧临渊,更像一个承载着多重记忆的...容器。
\"具体位置能确定吗?\"
\"需要靠近海域才能精确定位。\"萧临渊掀开锦被,露出左腿——小腿以下已经覆盖了一层细密的紫晶,\"而且时间不多了。这些晶体在自行生长,我怀疑是信号站加强了召唤。七天内若不行动...\"
他不必说完。所有人都明白,一旦紫晶完全覆盖萧临渊,他要么死亡,要么变成塔尔克族在这个星球的代言人。
\"七日后正是大潮。\"赵清玥展开一卷海图,\"钦天监预测东海将有罕见的天文大潮,若信号站真依靠潮汐能...\"
\"那就选在那天行动。\"沈青禾决断道,\"清玥,你留下监控天象;婉柔继续研制抑制晶体的药物;朕亲自带队前往东海。\"
萧临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紫晶暗纹与龙纹相触,激起一阵刺痛的电弧:\"太危险!信号站肯定有防御机制,而且...\"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我能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沈青禾覆上他的手:\"正因为危险,才必须朕亲自去。龙脉之力是克制外星晶体的关键。\"她转向赵清玥,\"传旨,命沿海各州水师集结待命,但不得轻举妄动。再派人去翰林院,调阅所有关于归墟和东海异象的记载。\"
离开水晶阁后,沈青禾独自登上皇城最高处的观星台。夕阳西沉,东方天际已现星辰。她尝试用龙脉感知东海方向,却只捕捉到一片模糊的躁动,如同深海下的暗流。
\"陛下在想什么?\"
柳莺儿不知何时出现在台阶下。她右眼戴着新制的玄铁眼罩,据说内嵌了从赤渊带回的净化晶体,能削弱外星信号的干扰。
\"在想这些天外来客,究竟想要什么。\"沈青禾轻声道,\"若只为吞噬,为何要设信号站?若为占领,为何要等待三万年?\"
柳莺儿走到她身侧,独眼望向星空:\"玄异司整理赵无尘遗稿时,发现一份残缺笔记。上面说'星穹之外有大恐怖,视灵气为佳肴,然忌惮此界本源'。\"
\"本源...\"沈青禾想起萧临渊的话,\"龙脉?\"
\"或许不止。\"柳莺儿从怀中取出一块龟甲,\"这是在寒山寺地宫找到的,年代比昭阳公主更早。上面记载'古有天人降世,植灵根于九洲,谓之曰:此乃锁,亦为匙'。\"
沈青禾接过龟甲,上面模糊的刻痕确实形似根系与龙形交织。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答案就在眼前却抓不住。
\"锁与匙...\"她喃喃重复,\"难道龙脉既是封印外星威胁的'锁',也是开启某种力量的'匙'?\"
夜风骤起,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这是玄异司的紧急召集令。柳莺儿脸色一变:\"出事了!\"
当她们赶到玄异司大殿时,赵清玥和林婉柔已在殿内。地上摊开一幅巨大的东海海图,十几个小铜人散落其上,组成奇特的阵列。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海图中央——一枚来自赤渊的暗红晶体碎片正悬浮在归墟位置上空,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半个时辰前,它突然自行激活!\"赵清玥指向晶体,\"我们尝试用星力隔绝,但它竟然开始生长!\"
确实,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晶体,现在已经膨胀到拳头大小,表面浮现出类似珊瑚的纹路。更诡异的是,它正在有规律地脉动,如同...心跳。
\"它在接收深海信号站的讯号!\"柳莺儿立刻布下隔绝阵法,\"陛下小心,别让龙脉与它共振!\"
沈青禾却上前一步,右臂龙纹完全显现:\"不,朕要看看它到底传达什么。\"
不顾众人阻拦,她将龙纹靠近晶体。刹那间,紫气与红光交织,一幕骇人影像投射到半空——
幽暗的深海沟壑中,一座由发光珊瑚构成的巨型塔状物矗立在海底。塔身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洞内都蜷缩着一个人形生物,它们浑身覆盖晶体,胸口有规律地闪烁着暗红光芒。而在塔底最深处,一双巨大的赤色眼睛正缓缓睁开...
影像戛然而止。晶体\"啪\"地炸裂,碎片四溅。一片锋利的碎片划过沈青禾脸颊,立刻留下一道泛着暗红的伤口。
\"陛下!\"林婉柔急忙上前,药粉还未触及伤口就化为青烟——那根本不是物理伤害,而是某种能量侵蚀!
沈青禾强忍灼痛,龙纹紫气涌向伤口,与暗红能量激烈对抗。足足一刻钟后,侵蚀才被逼出,化作一缕红烟消散。
\"那不是信号站...\"她喘息道,\"是孵化场!那些'人形生物',是被晶体化的渔民和水手!\"
赵清玥面色惨白:\"塔底的眼睛...就是姐夫说的'苏醒的东西'?\"
\"恐怕是的。\"柳莺儿捡起一块晶体残渣,\"它在通过这种方式收集这个星球生命体的基因信息,为塔尔克大军降临做准备。\"
沈青禾擦去脸颊血迹,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计划变更。我们等不到七日后了,必须立刻出发!\"
\"可萧亲王的状态...\"林婉柔欲言又止。
\"带他一起去。\"沈青禾决然道,\"既然紫晶与信号站有感应,或许能反过来利用这点找到核心。\"
\"太冒险了!\"赵清玥反对,\"万一他被完全控制...\"
\"那就由朕亲手了结他。\"沈青禾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这是朕作为帝王...和妻子的责任。\"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要么拯救萧临渊并摧毁孵化场,要么同时失去两者。
\"我去准备破魔箭。\"柳莺儿率先打破沉默,\"用赤渊晶体做箭头,或许能穿透外星防御。\"
\"我调整药剂配方。\"林婉柔快速记录,\"需要加强抗侵蚀的剂量。\"
赵清玥默默展开星图:\"我会推演最佳行动时辰,并准备好...最后手段。\"
最后手段——沈青禾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若事不可为,赵清玥将动用星瞳残余力量,引动天外星光进行无差别打击。那将是一把双刃剑,可能同归于尽。
当夜,一支特殊的船队悄然离开京城,沿运河疾驰向东海。主舰\"镇海龙\"号经过特殊改装,甲板上固定着从赤渊带回的封印石,船舱内则躺着被紫晶侵蚀近半的萧临渊。
沈青禾独立船首,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右臂龙纹持续发热,预示着前方越来越强的外星能量波动。她摸出怀中那枚粗糙的小木雕——萧临渊当年亲手雕刻的\"她\",轻轻贴在额头。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东方海平面下,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而在肉眼不可见的深海,某种远比千目魔君古老的存在,正等待着与真龙天子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