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陈明深受鼓舞,说道:“道,究其根本,便是路。
每个人的道,都是自己要走的路,别人的道再好,若与自身心性、功法相悖,也未必能走通;
别人的路再顺,若自己脚下根基不稳,终究会半途而废。”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所以,世间从没有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修行之路。
哪条路最适合自己,终究要靠自己去摸索、去尝试。
我们能做的,只是借鉴前人的经验,参考同修的感悟,让自己少走些弯路。”
话音落下,人群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有人点头称是,显然认同这番话;
有人眉头紧锁,似乎仍在纠结“既然道无定法,论道又有何意义”;
更多人则陷入沉思,目光在天地草木间流转,仿佛想从万物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陈兄言之固然有理。”牛新年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困惑;
“可若是如此,我们聚在此地论道,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最终还是要自己找路。”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众人纷纷看向陈明,眼中带着期待。
陈明略一思忖,朗声道:“牛兄问得好。我们每个人,都不敢说自己的理解,一定符合大道真谛;
但每个人都必须去追寻这份真谛,唯有遵循大道指引去修炼,才能走得更远、更稳。”
他伸出手,指向远处纵横交错的山道:
“就像这山间的路,有的通往悬崖,有的通向坦途,有的崎岖难行,有的畅通无阻。
论道的目的,不是要为大家指明某一条‘唯一正确’的路;
而是帮大家拨开迷雾,看清眼前的岔路究竟通向何方;
从而更有底气地,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那条。”
“经典之所以被奉为圭臬,正因它们是先贤走过的路;
是他们对大道的理解、对世界的认知。”
陈明继续说道,“我们论道,便是要互相探讨这些经典的奥义;
集思广益,加深理解,最终将先贤的智慧内化为自己的感悟;
找到那条,能让自己走得更顺畅的路。”
他话锋一转,看向众人:“大家难道没发现吗?
学塾选定的三部经典,看似各成体系,实则各有侧重、相互补充。
《道德经》讲天地大道,《黄庭经》讲人身小天地,《连山归藏经》讲万物演化;
三者合在一起,便形成了对‘道’的全面覆盖。
这或许就是学塾将它们列为核心功课的深意,也是摆在我们面前最稳妥的捷径。”
“大善!陈道友说得太对了!”水西善涌抚掌赞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今日这场论道,真是让我茅塞顿开。
尤其是陈道友以歌咏阐释大道的方式,更是别出心裁,令人耳目一新。
不才一时技痒,也想东施效颦一番,用我族的‘蛇弦琴’演奏一曲;
谈谈我对‘道’的理解,还请诸位指教。”
说罢,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形制奇特的六弦琴。
琴身通体雪白,宛如一条盘踞的白蛇,蛇尾盘成圆形琴身;
蛇头高昂成琴首,六条琴弦泛着淡淡的银光,仿佛蛇身上的鳞纹,透着一股异域风情。
众人皆是好奇,纷纷凝神屏息。
水西善涌将琴平放膝上,细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
刹那间,一串清越的音符流淌而出,时而如蛇游浅滩,婉转灵动;
时而如龙腾深渊,雄浑壮阔;时而如细雨润田,温柔缠绵;时而如惊雷裂石,刚猛凌厉。
没有歌词,没有解说,却将“柔与刚”“动与静”的相生相克,演绎得淋漓尽致。
众人仿佛看到一条白蛇在天地间游走,时而隐匿于草丛,时而穿梭于云间;
时而潜入深渊,时而腾跃于山巅这不正是“道法自然”的生动写照吗?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陈明率先鼓起掌来,赞叹道:“水西道友此曲,将‘变化’二字诠释得入木三分,陈某佩服。”
众人纷纷附和,掌声雷动。
或许是受了陈明与水西善涌的启发,接下来的论道变得更加精彩纷呈。
有人取出玉箫,吹奏起描绘四季更迭的乐曲;
有人当场挥毫,以书画勾勒“阴阳相生”的图景;
甚至有擅长阵法的修士,用灵石快速布下简易阵图,以阵法的生灭阐释“道有始终”的道理。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表达对道的理解;
而其他人则认真倾听,不时点头,偶尔提出疑问,却鲜有讥讽与贬低。
即便观点相悖,也能平心静气地辩论,彼此尊重。
这种热烈而和谐的气氛,在派系林立、竞争激烈的天南学塾,实属罕见。
要知道,在场的修士来自几十个门派、十数个种族;
平日里或多或少都有摩擦,此刻却能抛开成见,为了“悟道”二字坦诚交流;
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成功。
陈明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暖意涌动。他知道,论道的意义早已超越了“探讨经典”本身;
它让不同背景的修士相互熟络,消除了偏见,建立了友谊;
更让每个人的心态变得平和包容,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
或许比任何具体的悟道收获,都更有价值。
众人兴致高昂,直到夕阳沉入西山,夜幕悄然降临,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告辞。
离开前,大家纷纷簇拥着陈明,约定下月休沐日再聚云母峰,继续论道。
第二天一早,陈明像往常一样去学堂上课。
刚踏入明德堂,便感受到了明显的变化;
往日里,同窗们虽然对他客气,却总带着几分疏离;
尤其是那些出身大宗门的修士,更是极少主动攀谈。
可今日,几乎所有人都主动向他问好,眼神中带着真诚的笑意与敬佩。
“陈道友,昨日论道真是受益匪浅!”
“陈兄,下月云母峰论道,我一定早到!”
陈明一一回应,心中了然,昨日的论道会,已然在学塾中产生了微妙的影响。
这种影响并非一蹴而就,却如春风化雨般持续发酵;
甚至在他们毕业多年后,仍被众人津津乐道:
正是从那场论道开始,学塾的氛围变得愈发融洽;
修士们对待彼此、对待修行的态度,都在悄然改变。
一个月后的休沐日,云母峰论道会的规模远超上次。
不仅学塾的新生几乎全员到场,连不少老生;
甚至有几位授课的学正,都闻讯而来,场面热闹非凡。
或许是人数增多带来的思维碰撞更激烈,或许是众人心态更加平和;
此次论道的效果远超预期,许多困扰大家许久的难题,都在交流中找到了突破口。
直到深夜,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去,临走时;
一致要求将论道会长期办下去,陈明自然乐见其成,当场答应。
更令他惊喜的是,论道会还带来了一个意外之喜;
散场时,竟有数十名修士主动提出想加入六合商会。
“陈道友,六合商会能组织这样的论道会,足见格局不凡,我愿加入!”
“我也是!跟着陈兄做事,想必能走得更远!”
这些修士来自不同门派、不同地域,各有所长,正是六合商会急需的人才。
陈明又惊又喜,当即安排周琳玲等人登记办理入会手续;
心中对论道会的意义有了更深的认识,它不仅是交流思想的平台,更成了凝聚人心的纽带。
待所有人都离开,云母峰重归寂静,两道身影忽然在峰顶显现。
一人是身着锦袍的中年人,面容普通,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另一人是须发皆白的老者,虽看似苍老,眼神却锐利如鹰,精神矍铄。
“大人,您看如何?”中年人看向老者,语气恭敬。
老者轻笑一声,目光扫过方才众人论道的地方,眼中带着几分赞许:
“有点意思。想当年我们在筑基期时,可没这般机缘,也没这等见识。
你说那小子是崔晗的师弟,还自己捣鼓了个小商会?”
“是的。”中年人递过一块玉简,笑道,“这六合商会虽然成立不久;
却已经有些气象,颇为不简单。”
老者接过玉简,神识一扫,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倒是个人才。泰安盟那边也有些意思,竟然能容忍门下弟子,以门派身份加入商会;
这份肚量,出人意料。常青真人曲晓明,眼光确实不俗。”
中年人点头道:“正因如此,前些日子学塾有人提议解散六合商会时,被属下拦下了。”
“你做得对。”老者收起玉简,淡淡道,“以后多给他们些便利,结个善缘。
咱们天南学塾的眼光,总不能被泰安盟给比下去了。”
中年人迟疑道:“大人的意思是,要全力栽培?”
老者缓缓摇头,目光深邃:“也不必操之过急,顺其自然,以观望为主。
提供些基本便利即可,但要将他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日后是否值得大力栽培,还要看他后续的造化。”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容:“不过话说回来;
这小子藏得可真够深的,嘿嘿,有点意思。”
中年人虽然不明所以,却恭敬应道:“属下遵命。”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便如青烟般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