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穴内,微弱的火苗如同石岳摇曳的生命,顽强地燃烧着。
在火光的温暖和烈酒的刺激下,石岳那近乎冻僵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一丝知觉,随之而来的是遍布全身、深入骨髓的剧痛。他咬着牙,以惊人的意志力对抗着痛苦,缓慢而坚定地运转起《天霜凝魄诀》最基础的行气法门。
此地的寒煞浓郁得几乎化不开,远超之前的冰窟。对于常人而言,这是致命的毒药,吸入一口都可能冻结肺腑。但对于初步入门《天霜凝魄诀》、且体内力量融合了冰寒属性和混沌气息的石岳而言,这浓郁的寒煞,反而成了淬炼己身、加速恢复的绝佳“养分”。
丝丝缕缕精纯而霸道的冰寒灵气,被他小心翼翼地牵引、吸纳,经过那缕微弱暗金色力量的炼化,化为更加精纯、内敛的冰寒灵力,滋养着千疮百孔的经脉,修补着破损的窍穴,甚至缓缓渗透骨骼脏腑,驱散着侵入骨髓的寒毒。
这个过程痛苦而缓慢,如同用冰刀刮骨,用寒针刺髓。但石岳早已习惯了痛苦。地宫中的生死搏杀,雪崩下的绝境求生,玄冰冢前的意志交锋……一次次磨砺,早已将他的意志锤炼得坚如磐石。
不知过了多久,当洞外的天色(透过冰层折射的微光判断)再次由昏暗转向更加深沉的黑暗(应是夜晚)时,石岳终于从深沉的调息中醒来。
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浊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依旧疲惫,却不再涣散,而是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冷静。虽然伤势依旧沉重,行动不便,但至少,体内那缕力量壮大了一丝,经脉的刺痛也减轻了些许,最重要的是,他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基本掌控力,不再像之前那样濒死无力。
他检查了一下怀中的物品:几块肉干、半囊烈酒、粗盐、火石、布条、令牌、药丸,以及那柄沉重的鬼头大刀。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食物最多支撑三天,还必须省着吃。水可以化雪,但需要燃料。火石和引火物有限,必须节省使用。至于那枚“虎煞丹”,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用——那是以透支生命力为代价的虎狼之药。
“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食物和水源,还有御寒的衣物,或者……找到柳姑娘他们。”石岳心中默默盘算。同伴失散,生死未卜,这是他心头最大的石头。
他挣扎着站起,拄着鬼头大刀,一瘸一拐地挪到冰穴入口。外面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更甚。放眼望去,冰谷辽阔,冰雪覆盖,一片死寂的白茫茫,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烟或活物的迹象。
如此绝地,柳青青他们若被随机传送到附近,生存几率……微乎其微。更大的可能,是他们被传送到了更远、甚至更危险的地方,或者……已经遭遇不测。
石岳握紧了刀柄,骨节发白。他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焦躁和悲痛。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活下去,才有希望找到他们,或者……为他们报仇。
他仔细观察着冰谷的地形。谷底并非完全平坦,有起伏的冰丘,有陡峭的冰壁,有幽深的冰裂缝,还有一些被积雪覆盖、不知深浅的凹陷。远处,隐约可见冰谷一侧的崖壁上,似乎有冰瀑垂挂而下,在昏暗天光下反射着微弱的蓝光。
冰瀑下方,或许有水流,或者至少能提供相对稳定的水源(融冰)。而且冰瀑附近,冰层结构复杂,或许能找到更好的庇护所,甚至……可能存在耐寒的生物(如雪兔、冰狐之类,虽然希望渺茫)。
目标明确:前往冰瀑方向,沿途寻找食物、水源、同伴踪迹,并尽可能寻找更安全、更适合长期存身的庇护所。
他撕下一小条布,浸了烈酒,绑在刀尖上,做成一个简易的火把点燃。火光虽弱,却能驱散部分黑暗和寒意,更重要的是,可以作为信号,万一柳青青他们也在附近,或许能看到。
准备妥当,石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拄着刀,一步一顿,走出了冰穴,踏入了这片陌生而残酷的冰谷绝地。
积雪很深,有些地方能没到大腿。石岳拖着伤腿,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寒风如同刀子,割在脸上、手上,很快裸露的皮肤就变得青紫。但他咬牙坚持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痕迹。
他看到了被冰雪半掩的嶙峋怪石,看到了深不见底的冰裂缝隙(小心翼翼地绕开),看到了冻结在冰层中的、不知名动物的枯骨……唯独,没有看到任何活物的踪迹,也没有任何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希望,在无边无际的冰雪和孤寂中,一点点消磨。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冰原。冰面光滑如镜,反射着天空灰蒙蒙的光,让人目眩。石岳正要小心通过,忽然,他眼角余光瞥见,在冰原边缘,一处被风吹得积雪较薄的地方,似乎有几个模糊的、非自然的印记。
他心中一凛,立刻警惕地停下脚步,躲到一块冰岩后面,仔细观察。
那是……脚印!虽然被新雪覆盖了大半,但依稀能看出是人类的脚印,而且不止一人!脚印凌乱、深浅不一,似乎是在奔跑或挣扎中留下的,指向冰原深处。
是柳青青他们?还是……其他被传送进来的追兵?
石岳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仔细辨认脚印的方向和大小。脚印相对较小,不像是成年男子(如铁柱或追兵头目)留下的,倒像是……柳青青、阿木或赵小山的!
希望之火再次点燃!他强压住激动,更加小心地沿着脚印的方向,向前摸去。
脚印在冰原上延伸了约百丈,然后在一处巨大的、倾斜的冰壁前消失了。冰壁下方,堆积着厚厚的、新落的积雪,似乎发生过坍塌或雪崩。
石岳的心沉了下去。他走到冰壁前,用刀小心地拨开表层的积雪。
积雪之下,露出了一片被压垮的、简陋的兽皮帐篷残骸,以及几件散落的、冻得硬邦邦的衣物碎片!看样式和质地,正是他们从地宫带出的、那几件粗糙的皮袄和布衣!
“柳姑娘!阿木!小山!”石岳忍不住低声呼喊,声音在空旷的冰谷中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疯了一样,用刀疯狂地挖掘着周围的积雪。很快,更多的痕迹暴露出来:一个打翻的、冻裂的陶罐(是他们用来煮粥的那个),几块啃食过的、冻硬的动物骨头(似乎是雪兔?),还有……一小滩早已冻结成冰的、暗红色的血迹!
雪迹旁边,雪地上有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冰壁下方一个黑黢黢的、被积雪半掩的冰洞入口!
冰洞入口处,散落着几根断裂的、前端削尖的冰棱,以及……几撮灰色的、坚硬的毛发,还有零星几点更大的、暗红色的血迹,颜色比之前那滩更深、更刺眼!
是搏斗的痕迹!而且,有野兽!
石岳的心瞬间揪紧,几乎停止跳动。他握着刀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
从痕迹看,柳青青他们似乎在这里短暂停留过(有帐篷、炊具),可能还猎到了雪兔之类的动物。但后来遭到了野兽的袭击!从毛发和搏斗痕迹看,袭击者体型不小,很可能是在冰谷中生存的雪狼或者冰熊之类!
柳青青他们被迫应战,有人受伤(血迹),且战且退,最后……退入了那个冰洞?还是被拖入了冰洞?
石岳不敢细想。他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洞里是什么,他都必须进去!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他检查了一下手中的鬼头大刀,将火把(已快要燃尽)换了一根新的(用剩余的布条和烈酒),又摸了摸怀中的“虎煞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然后,他弓着身,握紧刀,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个黑黢黢的、仿佛吞噬一切的冰洞入口。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洞内一片漆黑,只有手中火把跳跃的光芒,照亮前方一小片范围。寒气比外面更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野兽特有的腥臊味。
通道向下倾斜,弯弯曲曲。石岳屏住呼吸,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凝神倾听着洞内的动静。
除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自己粗重的呼吸、心跳声,洞内死一般寂静。
但这种寂静,更让人心头发毛。
走了约莫十几丈,通道变得开阔了一些,前方似乎是一个较大的冰室。血腥味和腥臊味也更加浓烈。
石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缓缓探出头,将火把向前伸去。
火光摇曳,照亮了冰室内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冰室中央,一具巨大的、灰白色毛发的野兽尸体——那是一头冰原狼!体型足有小牛犊大小,此刻却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中(已冻结),脖颈处有一个恐怖的伤口,几乎被撕开,冻结的血液和内脏裸露在外,早已僵硬。致命伤似乎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咬开的!
而在冰狼尸体的不远处,冰室角落,蜷缩着三个紧紧靠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身影!
是柳青青!阿木!赵小山!
他们还活着!
石岳几乎要喜极而泣!但他立刻压制住冲动,因为他也看到了三人身上的惨状。
柳青青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左臂无力地垂着,衣袖被撕烂,露出的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血迹已经冻结。她右手紧紧握着一根断裂的、沾满鲜血的冰棱,眼神却依旧锐利,死死盯着冰室另一个方向的黑暗角落。
阿木和赵小山情况更糟。阿木胸前有一大片血迹,似乎被狼爪狠狠拍中,肋骨可能断了,气息微弱。赵小山则蜷缩在地上,右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显然已经骨折,疼得他脸色扭曲,却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
而在冰室另一个方向的黑暗角落里,传来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光芒、充满了暴虐与饥饿的眼睛!
那里,还有另一头冰原狼!而且,看体型,比地上死去的那头更加雄壮,气息也更加凶戾!它显然受了伤,前肢有些不自然的弯曲,但依旧保持着强大的威慑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柳青青三人,似乎随时会再次扑上!
石岳的出现,火把的光芒,立刻吸引了这头受伤冰狼的注意。它猛地转过头,幽绿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石岳,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
柳青青三人也看到了石岳,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希望,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担忧取代。
“大……大人……”柳青青的声音虚弱而颤抖,“快走……这畜生……很厉害……”
石岳没有回答。他拄着刀,缓缓站直了身体,挡在了柳青青三人和那头冰狼之间。
火光映照着他苍白却坚毅的脸庞,映照着他手中那柄染过血(追兵头目)的鬼头大刀。
孤身、重伤、面对凶残的冰谷猎食者。
身后,是需要他守护的、濒临绝境的同伴。
绝地之中,唯有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