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外,瞬间一片死寂!
那死寂,比之前任何时候的绝望,都更加令人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钉子钉死一般,死死地,定格在了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
定格在那个身体剧烈抽搐,口吐白沫,双眼暴突,仿佛正在承受着世间最极致痛苦的张大夫身上!
希望,在刚刚燃起的瞬间,便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更加狂暴的绝望与愤怒!
“不好了!张大夫不行了!”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绝望尖叫!
这一声尖叫,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颗火星,瞬间引爆了在场所有村民那根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骗子!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妖道!”
那个之前还对林羽言听计从,跑前跑后的中年汉子,此刻双目赤红,状若疯虎,第一个朝着林羽扑了过来!
“你还我张大夫的命来!你害死了他!你害死了我们全村的救命恩人!”
“打死她!打死这个害人精!”
“她不是来救人的!她是来害死我们所有人的!”
“杀了她!为张大夫报仇!”
愤怒的咆哮,恶毒的咒骂,绝望的哭喊,在这一瞬间,如同山崩海啸一般,轰然爆发!
祠堂内外,数十个尚有力气的村民,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挥舞着拳头,抄起身边的木棍、扁担,如同潮水一般,朝着那个静立在床边的青衣坤道,疯狂地涌了过去!
他们要将这个害死他们最后希望的“妖道”,撕成碎片!
“师叔祖!”
“师叔祖小心!”
陆双双和洪凌凌两个小姑娘,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阵仗!
那一张张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那一声声充满了刻骨仇恨的咒骂,让她们两个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冰凉!
她们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要拔出长剑,挡在林羽的身前。
可她们的心,却在剧烈地动摇!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师叔祖是仙人一样的存在,她开出的药方,怎么可能会出错?
可是……可是眼前张大夫那副濒死的惨状,却又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她们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坚固的信念之上!
难道……难道师叔祖,真的错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般,在她们的心中钻了出来,让她们的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场面即将彻底失控的瞬间!
林羽,动了。
她没有后退,没有闪躲,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朝她扑来的,疯狂的村民。
她只是缓缓地,转过身来,用自己那看起来并不宽阔的后背,将那张躺着张大夫的木板床,以及那两个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徒孙,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她依旧是那副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表情。
仿佛眼前这足以将人撕碎的汹涌人潮,不过是拂面的清风。
她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清冷的凤眸,扫过一张张扭曲而又疯狂的脸。
随即,她朱唇轻启。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一切喧嚣,直抵人心的奇异力量,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此乃以药攻邪,正邪相争的正常反应。”
“半柱香内,必见分晓。”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没有过多的解释,没有丝毫的慌乱。
那语气,平淡,沉稳,却又蕴含着一股仿佛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绝对自信!
狂暴的人潮,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猛地一滞!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那个独自一人,面对着他们数十人滔天怒火,却依旧身姿挺拔,面不改色的青衣坤道,心中那股足以烧毁一切的狂怒,竟然鬼使神差地,被压下去了一丝。
这个女道士……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怕?
她凭什么如此镇定?
难道……难道事情真的还有转机?
那名为“希望”的微光,在彻底熄灭之后,竟然又一次,顽强地,从绝望的灰烬之中,重新钻了出来。
“好!我们就等你半柱香!”
那个带头的中年汉子,死死地盯着林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半柱香之后,要是张大夫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给他陪葬!”
“对!陪葬!”
村民们虽然暂时停下了脚步,但手中的棍棒却握得更紧了,一双双赤红的眼睛,如同饥饿的狼群,死死地锁定着林羽,仿佛随时都会再次扑上。
祠堂内外,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是这一次的死寂,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窒息。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地拉长。
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将目光,再一次,投向了那张木板床。
陆双双和洪凌凌,更是紧张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们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却浑然不觉。
她们的目光,在师叔祖那沉稳如山的背影,和床上那个不断抽搐的张大夫之间,来回游移。
她们在心中,疯狂地祈祷着。
一定要好起来!
一定要好起来啊!
师叔祖的威名,她们的性命,全都在此一举了!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
床上的张大夫,抽搐的幅度,似乎……似乎在慢慢变小?
众人不敢确定,生怕是自己的错觉。
又过了片刻。
他的抽搐,真的停止了!
那暴突的眼球,缓缓回落,紧绷僵直的四肢,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此时!
异变再生!
“哇——”
只见那原本已经气若游丝的张大夫,猛地张开嘴,喷出了一大口黑紫色的,散发着腥臭气味的污秽之物!
那污物,如同浓墨一般,喷洒在地上,甚至发出了“滋滋”的轻响,冒起了一缕缕白烟!
这惊人的一幕,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喷出了这口污物之后,张大夫那原本蜡黄如纸,带着一丝死气的脸,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虽然虚弱,却充满了生机的正常血色!
他那急促而又微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了起来。
“咳……咳咳……”
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
在祠堂内外,数十道充满了震惊、骇然、与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之下。
那个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的张大夫,竟然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虽然还带着一丝迷茫与虚弱,但却已经恢复了清明!
全场,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张大夫缓缓转动着眼珠,他看到了周围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看到了那个静立在床边,宛如神人一般的青衣坤道。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感受着自己体内那股正在缓缓流淌,驱散着死亡寒意的温暖药力。
他行医一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
他知道,自己已经从鬼门关前,被硬生生地,给拉了回来!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喉咙里,发出了几个沙哑,却又无比清晰的音节。
“药……”
“对……症……”
轰!!!
这三个字,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爆发一般的,狂喜的浪潮!
“活了!张大夫活过来了!”
“神了!真的神了!这药真的有用!”
“神医!神医啊!”
那个带头的中年汉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看着床上虽然虚弱但明显已经脱离危险的张大夫,又看了看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如水的青衣坤道,“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他一边用手掌,狠狠地抽着自己的脸,一边嚎啕大哭!
“神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小人给您磕头了!求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全村老小吧!”
“活菩萨救命啊!”
“噗通!噗通!”
祠堂内外,所有的村民,都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般,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
他们对着林羽,疯狂地磕着头,那虔诚的模样,仿佛是在膜拜一尊真正的神佛!
之前的咒骂与仇恨,有多么刻骨。
此刻的感激与崇拜,就有多么狂热!
“师叔祖……”
陆双双和洪凌凌看着眼前这副充满了戏剧性的反转场面,看着那些前一刻还想杀了她们,下一刻就跪地磕头的村民,两个小姑娘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自豪与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们的泪腺。
她们看着师叔祖那依旧淡然的背影,眼中的崇拜,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这就是仙家手段!
这就是师叔祖!
谈笑之间,定人生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然而,对于这山呼海啸一般的膜拜,林羽却恍若未闻。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那些跪在地上的村民一眼。
她只是转过身,对着那两个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的小徒孙,平静地说道:
“愣着做什么?”
“药,已经对症。”
“立刻组织人手,将药汤分发给所有病人,一刻也不要耽误。”
“是!师叔祖!”
陆双双和洪凌凌猛地擦干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自豪!
很快,在她们的组织下,一碗碗还冒着热气的救命汤药,被送到了祠堂内,以及村中各家各户的重病患者手中。
奇迹,开始不断地上演!
一个又一个原本已经奄奄一息,只能等死的病人,在服下药汤之后,都出现了与张大夫类似的好转反应!
虽然过程依旧惊险,呕吐不止,但最终,都无一例外地,退去了高烧,脱离了生命危险!
整个下河村那股压抑、绝望、死寂的气氛,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震天的欢呼与哭泣!
……
村口。
那名叫小六的年轻衙役,正百无聊赖地靠在牛车上打盹。
忽然,他被村庄深处传来的,那如同山崩海啸一般的巨大欢呼声,给猛地惊醒!
他一个激灵,从车上跳了下来,满脸惊疑不定地,朝着村子的方向望去。
出什么事了?
暴乱了?还是……
他不敢怠慢,连忙跑到栅栏前,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这一看,他整个人,都彻底呆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村里那些前几天还病得跟死人一样的村民,此刻竟然一个个都走了出来!
他们虽然还很虚弱,但脸上,却洋溢着他从未见过的,狂喜的笑容!
他们将那两个小道童,和那个青衣坤道,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央,一个个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那场面,比过年还热闹!
“这……这……这怎么可能?!”
小六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
那个妖道……不,那个神医!
她真的……真的把邪病给治好了?!
只用了一天!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与狂喜,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停留,连滚带爬地,跳上牛车,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鞭子抽在牛屁股上,疯了一般,朝着县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
安阳县县衙,后堂。
县令孙德才正悠闲地品着香茗,心中盘算着三日期限一到,该如何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坤道定罪,好将这下河村的黑锅,稳稳地甩到她的头上。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被人“砰”的一声,从外面粗暴地撞开!
“报——!!!”
小六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极度惊恐与极度狂喜的,扭曲的表情。
“大人!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孙德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手中的茶杯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身。
他正要发怒,却听清了小六的话。
“什么喜事?!”
“下河村!下河村的邪病……被治好了!”小六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那个道姑……不!那个神医!她只用了一天!就用一张方子,把全村的病,全都给治好了!!”
孙德才脸上的怒容,猛然僵住。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在原地。
随即,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到几乎要将人融化的骇人光芒!
他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自己,更是因为过度震惊与狂喜,身体猛地一晃,脚下一软,竟一屁股从那张他坐了十几年的太师椅上,重重地,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