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是空的。但院子里的公用水龙头……还有冰冷的积雪……
他必须去。为了娘,为了雨水,也得去。他看了一眼酣睡的妹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冰冷的摇篮,用那床薄薄的小被子仔细掖好每一个角。
然后,他拖着沉重如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挪,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寒冷刺骨的晨风猛地灌进来,刮得他裸露的皮肤生疼。院中压水井旁,已有早起的邻居在那儿打水,冰冷的水花溅在青石台上。
何雨柱低着头,避开水井那边投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等没有人了,打好水回家关好门。
把水煮开:“娘…慢点…”何雨柱的声音嘶哑,如同沙砾刮过铁皮。他怀里的雨水似乎被这细微的声响惊动,小鼻子皱了皱,发出一声不安的嘤咛。何雨柱的心立刻悬了起来,赶紧腾出一只手,笨拙却轻柔地拍抚妹妹瘦弱的脊背。那劣质粗布包裹的小小身体,温热的,带着奶腥气,却沉甸甸地压在他枯瘦的手臂上,也压着他那颗过早凋零了童稚的心。
柴刀就在门后挂着,锈迹斑斑,刀口缺了几个小口。劈柴,烧水,是这个冰冷之家赖以维持体温的唯一指望。可院子角落堆放的那些潮湿沉重的木柴,像沉默的巨石,压在何雨柱心头。每一次挥动那把沉重破旧的柴刀,都耗尽他九岁身躯里所剩无几的力气,虎口震裂的疼痛和手臂的酸麻清晰如昨。
要是……能省些力气……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倏地窜过何雨柱疲惫不堪的脑海。昨夜那神奇的空间,那汪清澈见底、似乎蕴藏着无尽生机的灵泉……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隔着粗糙的破棉袄布料,紧紧握住胸前那块温润的玉佩。指尖传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暖流,仿佛有生命般回应着他的触碰。
玉佩微微一烫!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瞬间从掌心蔓延开,直冲头顶!眼前猛地一花,四周熟悉的景象——坑洼的泥地、冰冷的炕沿、母亲枯槁的侧脸、怀中雨水沉睡的小脸——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荡漾、模糊、扭曲!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低鸣在何雨柱颅内震荡开来!
视野骤然改变!
整个感知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离了身体,如同挣脱了沉重的枷锁,轻盈地悬浮起来!他“看”到的,不再是具体的景物,而是一种奇异的、全景式的映射!
冰冷潮湿的泥地触感消失了,但一种更细微、更庞大的信息流汹涌而至!他“感觉”到了脚下坚实泥土的冰冷轮廓,甚至辨别出墙角那条细微裂缝里,一只蟑螂纤细的触角在微微颤动!他能“感知”到头顶那根腐朽房梁上悬挂的蜘蛛网,粘稠的丝线上,一粒微尘正无声坠落!
十米!
一个清晰无比的距离尺度如同烙印,瞬间刻入他扩张的感知!这就是极限!一个以他身体为中心,半径十米的、无形无质却纤毫毕现的绝对领域!
这就是……神识?
何雨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皮肉!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掌控一切的奇异兴奋感冲击着他。他尝试着将这股无形的“意念”向外延伸,如同在黑暗中伸展无形的触手。
意念穿透了薄薄的、糊着破报纸的窗棂!冰凉的触感!窗外小院的一切,如同褪去了厚重的面纱,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视界”之中!
破败的院墙浸润在寒冷的晨光里,墙根处杂草枯黄的根茎蜷缩在冻土中,清晰可见。角落里堆放的那些湿柴,像一座沉重的灰色小山,每一根木头的纹理、沉重的质感、内部蕴含的水分寒气,都精准地反馈回来!沉重!冰冷!它们的信息是如此沉重,如同实质的重量压在他的精神上!
视线(意念)转向院子中央那口冰冷沉重的铸铁压水井。黑黢黢的井身,布满岁月风霜的粗糙质感,冰冷的铁锈气息仿佛都能闻到。井口边缘凝结的厚厚一层冰壳,在何雨柱的神识扫过时,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细微咔嚓声!寒气!刺骨的寒气!神识掠过那冰壳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冰冷刺痛感猛地扎入何雨柱的脑海!
“嘶……”何雨柱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脑袋如同被冰冷的针扎了几下,尖锐的刺痛让他眼前发黑。怀里的雨水被这细微的震动惊醒,小嘴一瘪,委屈的呜咽声眼看就要冲破喉咙!
“不哭!雨水乖!”何雨柱吓得魂飞魄散,瞬间收回所有外放的神识,那股悬空俯瞰的全知感潮水般退去,沉重的现实感重新回归身体。他手忙脚乱地拍抚妹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刚才那点掌控全局的兴奋荡然无存。这神识,竟如此消耗心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带着一种熟悉的沉重拖沓感,由远及近,正朝着他们家这扇破木门走来!
二大妈!昨夜她嘀咕“沾了风”的声音瞬间在何雨柱耳边回响!一种本能的警惕猛地攫住了他!要是让她看到雨水昨天哭成那样,看到娘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又要说三道四?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邻居那些探询的、怜悯的、或是厌烦的目光,像无形的针,刺得他坐立难安。
不能让外人进来!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何雨柱几乎跳起来!几乎是出于一种绝望的本能,那份刚刚回归、还带着剧痛余韵的神识,被他强行再次催动!这一次,目标明确——门栓!
意念凝聚!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探查,而是如同无形的双手,狠狠地抓向那块横亘在门后的粗壮木栓!
“啪!”
与此同时,那根沉重的、足有小孩手腕粗的木栓,在何雨柱的神识“抓握”下,嘎吱……嘎吱……
它动了!
粗糙的木头纹理在无形的力量下摩擦着门框,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艰难无比地,向着门栓槽移动!
何雨柱死死咬住下唇。全身的力气和精神像被抽干了,灌注到这一根木栓之上!胸口玉佩滚烫,仿佛要灼穿他的皮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每一次木栓的移动都伴随着他颅内撕裂般的剧痛!
终于!
“咔哒!”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
木栓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卡槽!门,从里面锁死了!
就在木栓卡死的同一瞬间,脚步声停在了门外!二大妈那特有的、带着点抱怨的粗哑嗓音响了起来:“柱子!开门呐!咋大白天的还栓上了?这冷飕飕的天……”
何雨柱猛地切断神识的连接,身体剧烈一晃,差点抱着雨水一头栽倒在地!
他死死咬住牙。大脑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反复穿刺搅动,痛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门外,二大妈不耐烦地拍了几下门板:“柱子!听见没?开门!昨儿个听雨水哭得那个惨哟,跟猫挠心似的,咋回事啊?还有你娘好些没?这大冷天的……”
何雨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嘶哑,甚至挤出一丝刻意的、带着点烦躁的鼻音:
“二大妈……我睡了……雨水闹……太吵了……我娘……也刚迷糊……”他撒谎了,声音艰涩得像砂纸摩擦,“困……别敲了……吵……”
门外静默了片刻。何雨柱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跳出喉咙。他能想象二大妈那张刻薄脸上狐疑的神情。
“……行吧行吧!”半晌,门外传来一声带着明显不快的嘟囔,“睡得跟死猪似的!这大白天……真是晦气!”脚步声终于响起,拖沓着,不情不愿地走远了。
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四周重新陷入死寂。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脑仁深处的剧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何雨柱彻底淹没。他抱着雨水,身体软软地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冻得他瑟瑟发抖。
神识带来的新奇掌控感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灵魂被撕裂般的痛楚。
怀里,雨水似乎被刚才的动静彻底惊醒,大概是饿了,又或许是感觉到了哥哥剧烈的颤抖,小嘴一瘪,细细弱弱、却又无比执拗的哭声溢了出来,像一根尖细的钢针,扎进何雨柱混乱而剧痛的意识里。
“呜…哇……”
灶台上那只破瓦罐里,浑浊的雪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出了一层薄薄的冰花。
何雨柱靠在冰冷的墙上,感受着额头传来的凉意和怀中雨水微弱的挣扎。那哭声像浸了盐水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他疲惫不堪的神经上。饿。他知道,妹妹是饿了。可棒子面缸底早已刮得像被狗舔过,只剩下粗糙的木纹。野菜糊糊?雨水还太小,根本咽不下那些粗粝的纤维。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住他的心脏。
意念沉入空间。那汪清泉依旧静静躺在识海深处,澄澈得令人心颤,散发着温润微光。昨夜抽取水汽调和米汤的成功,像黑夜里的萤火,微弱却给了他一线疯狂的希望。
水汽……雨水需要的就是那份温润滋养!意念艰难地探向泉水表面,试图再次凝聚那无形的气息。精神力枯竭得如同龟裂的田地,意念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线的蛛丝。“嗡……”空间传递给他的回应不再是温和的清流,而是带着沉重滞涩感的抗拒,每一次意念的触碰都引来识海深处沉闷的震荡,加剧着身体的虚弱和头脑的剧痛。
不行!太勉强了!再强行抽取,他毫不怀疑自己会立刻晕死过去。
放弃的念头刚闪过,雨水的哭声便陡然拔高了一度,带着令人心碎的委屈和控诉。
何雨柱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不!绝不能放弃!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嫩肉,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剧痛刺激着混乱的神经。他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力,不是抽取水汽,而是将意念牢牢锁定在那汪泉水本身!
‘求……求你……’无声的呐喊在沉寂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个九岁少年绝望的祈祷,‘一点点……只要一点点……给雨水……’
意念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卑微地、不顾一切地“触碰”着泉水。
奇迹并没有发生。泉水依旧冰冷澄澈,纹丝不动。但就在何雨柱的意念即将溃散,绝望如同冰水淹没头顶时——
玉佩骤然滚烫!一股远比之前抽取水汽时更加精纯、更加温和的力量,并非来自泉水,而是仿佛从整个沉寂空间的根基深处,被一种无形的规则牵引着,回应了他那份不顾一切守护血脉的祈求!
这股力量并非水流,更像是一种无形的、饱含着滋养生机的“意”!它顺着何雨柱探出的意念丝线,无声无息、却又无比精准地流淌而出,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悄然渗透!
它并未直接作用于雨水,甚至也未作用于何雨柱本身!
它流淌的方向,赫然是——灶台角落那只豁了口的粗陶大碗!
碗底残余的那一点点浑浊的冰水雪渣,在这股奇异力量的渗透下,无声无息地发生着肉眼难辨的变化。水面飘浮的灰黑色杂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净化、沉淀,浑浊感迅速褪去,水质变得清亮了一些!更奇异的是,碗壁上凝结的白霜迅速融化,碗中的水竟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意!
成了?!
何雨柱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他强忍着识海翻腾欲裂的剧痛和几乎晕厥的虚弱,颤抖着伸出手臂,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够到了那只碗。碗壁触手不再是刺骨的冰寒,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润。
他小心翼翼地将碗凑到雨水哭得通红的小脸边。饥饿的本能让雨水下意识地张开小嘴,急切地寻找着。
带着一丝微温的清亮水滴触碰到了雨水粉嫩的唇瓣。吮吸的动作骤然停顿了一下,雨水的小眉头本能地蹙起,似乎对这陌生的触感有些迟疑。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而温和的舒适感驱散了那点不适。她不再抗拒,小嘴急切地、贪婪地裹住了豁口的碗沿,用力地吸吮起来!发出满足而细微的吞咽声!
咕嘟…咕嘟…
声音微弱,却如同天籁!
浑浊的雪水混着那点被空间规则“意”所净化的滋养,一点点流入雨水小小的身体。她的哭声渐渐平息,小脸上的委屈和焦躁被一种安宁的满足取代,吮吸的力道也慢慢变得轻柔,最后变成了浅浅的、安稳的呼吸。她蜷缩在何雨柱怀里,沉沉地睡着了。小脸蛋上,竟然透出了一丝近乎健康的、淡淡的红晕。
成了!真的成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炸雷在何雨柱脑中爆开,随即又被更凶猛的反噬狠狠压下!精神力被彻底榨干!眼前彻底陷入一片纯粹的漆黑!只有尖锐的耳鸣声如同无数根钢针在颅腔里疯狂搅动!撕裂般的剧痛从太阳穴蔓延至整个后脑!一股更汹涌的温热液体猛地从鼻腔喷涌而出!
代价,何其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