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死寂被彻底撕碎了。
“哇——呜哇——哇——!”
那哭声,像一把生锈的钝刀,一下一下狠狠剐着何雨柱的耳膜,又钻进他沉甸甸的胸口,在里面横冲直撞,撞得他五脏六腑都揪紧了。不是撒娇,不是委屈,是一种穿透黑夜、带着原始恐惧和绝望的嘶喊。
何雨柱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炕沿滑下来,摔在地上都顾不得疼,连滚爬扑到角落那个用破木箱改成的摇篮边。妹妹雨水小小的身子在单薄的旧包袱皮里剧烈地、毫无章法地扭动挣扎,小脸憋得青紫,嘴巴大张着,每一次吸气都拉出尖锐的哨音,紧接着就是更大声的、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嚎哭。
“娘……娘在……”旁边炕上,昏睡中的母亲林若心被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动,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枯柴般的手在冰冷的炕席上无意识地抓挠着,身体试图挣起,却被虚弱死死钉回原处,只剩下急促却无力的喘息。
何雨柱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狠狠一捏!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想起白天二大妈来送那点菜叶子时,看着雨水随口嘀咕的一句话:“这小人儿,哭声有点尖,怕不是……沾了风?” 风?凉气?这冰冷刺骨的屋子!这四面漏风的破窗!
都是因为他疏忽了!是他没看好妹妹!
“不哭!雨水不哭!哥在!哥在!”何雨柱的声音变了调,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崩溃的颤抖。他伸出两只手,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试图把裹着妹妹的破包袱皮裹得更紧些,可那小身子挣扎得像条离水的鱼,包裹反而散了开来。妹妹冰凉的小脚丫猛地蹬到了他的手背,那冰一样的触感激得他浑身一哆嗦。
不行!这样不行!
他猛地缩回手,牙关紧咬,深吸一口气。浑浊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反而像针一样扎醒了混乱的神经。不能乱!娘在看着!雨水在哭!他不能乱!
“哥抱着!哥抱着就不冷了!”何雨柱俯下身,用尽全身力气,无比僵硬却又无比坚定地,将那个小小的、哭得几乎窒息的温热身体,从冰冷的摇篮里捞了起来。雨水的小脑袋猛地后仰,哭声因为姿势的改变骤然拔高,几乎冲破屋顶!温热的眼泪蹭了何雨柱一脸。
那一瞬间的冲击几乎让何雨柱脱手。妹妹的身体那么小,那么软,像一个滚烫的、脆弱的气球,在他粗糙笨拙的双臂间剧烈起伏、哭嚎。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混合着对弄伤她的巨大恐惧,沉甸甸地压在他九岁的肩胛骨上,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僵硬地、如同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珍贵炸弹,一步一步挪到炕沿边坐下。雨水依旧在他怀里激烈地哭闹挣扎,小小的拳头捶打着他瘦骨嶙峋的胸口。何雨柱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暖!让妹妹暖和过来!
冰冷的粗布棉袄瞬间包裹住了雨水冰凉的小脚和小腿。哭声猛地一顿,变成了充满惊愕的、短促的抽噎。冰冷的刺激和突然被包裹的触感,让雨水短暂地停止了那撕裂般的哭喊。
有用?!
何雨柱心中猛地燃起一丝狂喜的希望!他立刻用双手死死地按住棉袄前襟,用自己的胸膛和腹部尽可能地将妹妹瘦小的身体包裹、压紧!热量!他要给她自己的热量!
胸腔里那颗属于九岁男孩的心脏,此刻如同擂鼓般疯狂地跳动起来,咚咚咚,震得他自己耳膜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紧贴着妹妹的那片皮肉,拼命地燃烧、释放热度。他能感觉到雨水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猛地蜷缩了一下,冰凉的小脚丫本能地蹬踹着他的肋骨,然后,仿佛终于寻找到了一处热源,慢慢地、试探着安静下来。
哭声,变成了断断续续、委屈至极的抽噎。那滚烫的小脸紧贴着他同样滚烫的胸膛,带着泪水湿漉漉的触感。
成了!何雨柱紧绷得如同石头般的身体,终于泄出了一丝缝隙。一阵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前胸紧贴着妹妹滚烫的小身体,冰火两重天。汗水从他额角、鬓边疯狂地涌出,瞬间浸湿了头发和破棉袄的领口,冰冷的汗水顺着脊梁沟往下淌。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但他一动不敢动。双臂因为长时间的僵硬紧绷而酸痛得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寂静重新笼罩了小屋,只剩下母亲微弱的喘息和雨水浅浅的、带着泪意的呼吸。何雨柱睁大眼睛,在浓稠的黑暗里,听着妹妹细微的呼吸声落在自己心跳的鼓点上。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中升腾——刚才那几乎摧毁他理智的哭嚎,此刻这微弱的、依赖着他的呼吸,都沉甸甸地坠在他的心上,烙下了一个名为“责任”的滚烫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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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那缕稀薄的灰白光线,怯生生地爬上糊着破报纸的窗棂时,何雨柱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一夜未合眼,眼窝深陷得像个骷髅,嘴唇干裂起皮,脸色是一种枯槁的灰败。但怀里的雨水,却沉沉地睡着,小脸不再青紫,反而透出一种疲惫的、微微的红润。她小小的拳头松松地握在他汗湿的棉袄襟口,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微的、满足的哼唧。
代价是巨大的。何雨柱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无数冰冷的铁链捆了一夜,每一块骨头都在尖叫,每一寸肌肉都酸胀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喉咙里的灼痛已经蔓延成一片火海,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咽下滚烫的沙砾。怀里妹妹的温热成了唯一的支撑点,却也像一个沉重的锚,坠得他动弹不得。
“柱子……”炕的另一侧,传来母亲林若心虚弱到极致的气音。她挣扎着侧过头,浑浊的目光落在儿子那张一夜之间仿佛又塌陷下去几分的脸上,落在儿子死死护住妹妹的姿态上,干裂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无声地浸润了枕头上的粗布,“苦…苦了我的……儿啊……”
何雨柱艰难地转动快要僵死的脖子,看向母亲。他想扯出一个笑,嘴角却只是无力地抽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没事……娘……”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刮过砂纸,“雨水……睡了……不哭了……”
就在这时,怀里的小人儿动了动,小嘴无意识地吧嗒了几下,眉头微微蹙起——这是快要醒来的征兆。饥饿感,精准地唤醒了这个小生命。
恐慌瞬间抓住了何雨柱的心!不能再哭了!娘受不了!他昨晚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精神力,在巨大的疲惫和脱水状态下几乎枯竭。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去碰雨水的小脸,试图安抚。指尖触碰到那温热皮肤的刹那——
嗡!
一种奇异的感觉瞬间流遍全身!不是来自他自身,而是来自胸前那块紧贴皮肤的温玉佩!沉寂了一夜的空间,如同蛰伏的巨兽被惊醒,里面的灵泉猛地荡漾开来,一股微弱却极其清凉纯净的气息,透过玉佩,极其微弱地传导到他的指尖!
几乎是同一时刻,雨水那即将蹙紧的眉头,竟然奇迹般地舒展了一点点!小嘴吧嗒的动作也放缓了,发出一个类似叹息的小泡泡音。
何雨柱的眼睛骤然睁大!指尖那微弱的气流仿佛带着意识,如同最温柔的安抚!
空间!灵泉!它在回应他对妹妹的守护!
一个疯狂的念头猛地撞进他疲惫到极致的脑海!他死死盯着雨水因为饥饿而微微嚅动的小嘴,又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那个破瓦罐里浅浅的半碗底米汤——那是昨夜他强撑着精神熬的,早已冰凉。棒子面彻底没了。
一个大胆、甚至带着点亵渎感的计划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他无比小心地、如同拆解一枚炸弹般,将雨水从自己怀里一点点挪出来。离开热源,雨水立刻不舒服地哼唧起来,小身体扭动。何雨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手笨拙地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另一只手飞快地探向胸前——不是玉佩,是意念!
他凝聚起几乎枯竭的精神力,艰难地刺入空间。目标,锁定在那汪清澈的灵泉水面之上,氤氲着的、极其稀薄的水汽!
一滴!只要意念能凝聚起一滴无形的水汽!
精神力如同被抽干的枯井,发出痛苦的呻吟,眼前阵阵发黑发花。但那份守护至亲的执念,如同最坚韧的绳索,死死勒住即将溃散的意识!
成了!
一股微不可察的、带着奇异温润感的清凉气息,被他的意念小心翼翼地包裹着,从空间无声无息地导出,精准地落入了那半碗底冰凉的米汤中!清澈的米汤几乎看不出任何变化。
何雨柱屏住呼吸,用豁了口的小勺,舀起一点点沾了灵泉气息的米汤,颤抖着送到雨水唇边。
饥饿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雨水闭着眼,小嘴却精准地找到了勺沿,像小鸟般急切地吮吸起来。带着凉意的米汤滑入喉咙,她的小眉头先是习惯性地皱了一下,随即,一种奇异的舒适感似乎驱散了那点不适,她吮吸的动作变得有力而满足,发出细微的吞咽声。
一碗底的凉米汤,竟被她喝下去大半!她甚至还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吃饱后的舒适让她再次陷入了安稳的浅眠,小脸上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近乎满足的红晕。
成了!真的成了!
何雨柱看着妹妹恬静的睡颜,一股巨大的狂喜冲上头顶,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狠狠拽下,让他眼前金星乱冒,几乎当场晕厥。精神力彻底透支,太阳穴如同被钢针反复穿刺,痛得他浑身发冷。喉咙里的火燎感已经烧成了绝望的灰烬。
但怀中的重量安稳了。他成功了!不是靠蛮力,是靠那神秘的空间,靠着他自己!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软软地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额头顶着膝盖,急促地喘着粗气。汗水混着灰尘,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干裂刺痛的喉咙和酸胀欲裂的肺部。
“柱子……水……”母亲林若心微弱的声音带着揪心的担忧。
水……水缸空了……
何雨柱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冰冷的灶台,落在那个底朝天的破水瓢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焦渴瞬间攫住了他。嗓子眼干得像要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剧痛。
意念再次沉入空间。那汪灵泉依旧清澈,散发着令人舒适的微光。只要一点……一点点……
这个念头如同魔鬼的诱惑!
刚才为了雨水,他抽取的是水汽,是极其外围的能量。如果……如果是直接喝一点泉水呢?哪怕一滴?
对水的渴望压倒了一切理智。他意念微动,尝试着引动一缕细细的泉水——
“嗡!”
玉佩猛地一烫!一股强大而冰冷的警告意念如同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脑海!空间剧烈震荡,灵泉翻涌,传递出强烈的抗拒和排斥!仿佛在斥责他的贪婪和亵渎!一股尖锐的疼痛猛地在他精神力核心炸开!
“呃!”何雨柱闷哼一声,身体剧震,差点直接栽倒。冷汗瞬间湿透了破棉袄内衬。他猛地切断意念,大口喘息,心有余悸。空间的警告冰冷而清晰:这泉水,不属于凡人肉身!它的滋养,只能通过极其间接的方式,给予真正的血脉至亲!
妹妹……可以。母亲……也许可以。但他自己?不行!这是禁忌!
他喘息着,看向炕上昏迷的母亲,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睡得安稳的雨水,最后目光停留在自己因为干渴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一种冰冷而清晰的认知,如同窗外透进来的晨光,刺破了所有的幻想和侥幸。
守护的力量,有其铁律。他获得馈赠,便要背负枷锁。这甘泉可以滋养他守护的人,却永远不会解除他自身的饥渴与困顿。
喉咙里撕裂般的疼痛依旧。他舔了舔干涸出血丝的嘴唇,一股铁锈般的腥咸在口中弥漫开来。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咬紧牙关,使出全身残存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挣扎着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