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好了就不容易坏!”二蛋解释,“把罐子和盖儿煮透了杀菌,酱熬好了趁热装进去,赶紧盖紧。再用针管把头磨细了,插进橡皮盖里抽气,把里头空气抽出来,成半真空,就更不容易坏了!”
徐兰将信将疑,但看二蛋说得肯定,又想着闺女,一咬牙:“行!试试就试试!”
说干就干。第二天,徐兰把家里攒的、还有邻居换来的有点蔫巴的西红柿都找出来,洗干净。二蛋负责生火熬酱,大铁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红色的酱汁越来越浓稠,酸甜的香气飘了满院。
小玲被指派记录熬酱的时间和火候,小燕则忙着把那些空玻璃罐和橡皮盖刷洗干净,放在大锅里加水煮沸消毒。
酱熬好了,烫得厉害。徐兰用厚布垫着手,小心翼翼地把滚烫的酱汁舀进烫过的玻璃罐里,几乎要装满,只留一点点空隙。二蛋立刻盖上同样煮过的橡皮盖,拧紧。
然后他拿出那个旧针管,针头已经让他在磨石上磨得又细又光滑。他小心地把针头从橡皮盖正中插进去,慢慢往回抽活塞。只见那橡皮盖微微向内凹陷下去,发出轻微的“噗”声。
“行了!”二蛋拔出针头,橡皮盖上的小孔自己就密封住了。“这样里头空气少,坏得慢。”
一家人忙活了大半天,做出了十几瓶红彤彤的番茄酱,整齐地码放在阴凉处。
光有酱还不够。二蛋又盯上了地里那些开始长老的野菜和萝卜缨子。
“这些也能存!”他找来几块破铁皮,敲敲打打,卷成一个一头粗一头细的长筒,细那头开几个口子,粗那头架在灶台口附近,但不正对着火。
“这又是弄啥?”雷大炮看着奇怪。
“利用灶膛余热烘干菜。”二蛋把洗净切碎的野菜、萝卜缨子铺在几个破竹匾里,塞进那铁皮筒子,“每天做完饭,灶膛里还有热气,慢慢烘着,几天就干了,能存好久。”
于是,每天做完饭,灶台边就多了个呼呼散着湿气的铁皮筒。没几天,里面的野菜果然变得干干脆脆。
地窖里,渐渐堆起了一小堆宝贝:几十罐番茄酱,还有好几包干菜。
雷大炮看着这些存货,伸手摸了摸那些结实的玻璃罐和干爽的菜干,长长吁了口气,眼圈有点发红:“好…好啊…这下…至少饿不着我闺女和外孙了…”
小燕拿起一罐番茄酱,对着光看里面红艳艳的颜色,咽了口口水:“二哥,现在能尝尝不?”
二蛋弹她个脑崩儿:“急啥!等没新鲜菜的时候,这就是好东西!”
徐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她看着二蛋,心里暗自嘀咕:“这小子,虽然时不时地犯点‘老六’的毛病,但在关键时刻,还真挺靠谱的。”
二蛋没有说话,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些应该够大姐吃到开春了。等下次休息的时候,得再去淘换点玻璃罐和橡皮盖。对了,要不要给苏梅也留一瓶番茄酱呢?她好像也挺喜欢吃酸的……”他看着地窖里的存货,心里感觉就像存下了一份稳稳当当的希望。
地窖里存下的番茄酱和干菜,让雷家的心里踏实了不少。
然而,二蛋的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件事,这件事沉甸甸的,比那些玻璃罐还要坠人——苏梅那张画着心形轴承的纸条,还有那个齿轮笔套。
他该怎么表示呢?直接说?那可不行,太直接了,不是他雷二蛋的风格。
送东西?送什么好呢?
家里吃的用的都挺紧巴的,送少了显得寒碜,送多了又太扎眼。
他憋了两天,一下班就钻进工具角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个不停,比琢磨冰钓竿还要用心。
小燕好奇地想扒门缝,被小玲拎着耳朵拽走:“瞎看啥,二哥肯定又鼓捣啥见不得人的好东西。”
第三天傍晚,二蛋揣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蹬蹬蹬跑到纺织厂门口蹲着。下班铃响,工人们潮水一样涌出来。苏梅和几个女工一起走出来,一眼就看见蹲在墙根的二蛋。
“哟,苏梅,有人等呐!”女伴们笑着打趣。苏梅脸一红,跟同伴说了几句,朝二蛋走过来。
“你咋来了?”
“给你个东西。”二蛋站起来,有点不自在,从兜里掏出那个布包塞给她。
苏梅打开一看,愣住了。里面是个巴掌大的小木盒子,盒盖上嵌着一红一绿两个玻璃小灯泡,旁边还有个小小的扳手开关。盒子一侧接着两根电线,线头连着两节旧电池。
“这…这是啥?”苏梅拿起这个小玩意,翻来覆去看。
“信号灯。”二蛋搓着手,眼睛瞟着别处,“我自己做的。那个…你以后不是老去图书馆给我借书吗?有时候我加班,有时候我可能不在家…你白跑一趟多不好。”
他指着那红绿小灯泡:“你看啊,这红灯泡亮,就说明我正忙活呢,可能厂里赶工,或者鼓捣啥东西,没空。绿灯泡亮,就是闲着,你有事…呃…送饭…啥的,就能来。”
苏梅看着那两个小灯泡,又看看二蛋一本正经又有点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想笑:“那…要是两个灯一起闪呢?”
二蛋像是就等她问这句,立刻接上,语速快了点:“双闪!双闪是…是…”他卡了下壳,耳朵尖有点红,声音低了下去,“是我想你了…”说完赶紧补一句,“当然!这密码别往外说!尤其别告诉技术科那帮人!”
苏梅拿着那盏简陋却别致的小信号灯,看着二蛋微红的脸和躲闪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暖又软。她低头抿嘴笑了,手指轻轻拨动那个小开关,绿色的灯泡亮起温暖的光。
“傻样儿…”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笑意,“行了,知道了。绿灯才能送饭,红灯不许打扰,双闪…是秘密。”
二蛋见她笑了,心里那点紧张一下子散了,也跟着嘿嘿傻乐。
“那…我走了!”他像是完成了个大任务,转身就要跑。
“哎!”苏梅叫住他,从自己包里掏出个本子,快速撕下一张纸,塞到他手里,“给你的!电路图…我画着玩的。”
二蛋接过纸条,还没看清,苏梅已经拿着信号灯,转身快步走了,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
二蛋展开纸条。上面画的不是什么电路图,而是两个小人,一个拿着扳手,一个拿着书,中间连着几条歪歪扭扭的线,线上串着几个小灯泡,一闪一闪的。底下写了一行小字:“信号收到,over。”
二蛋看着那画,捏着纸条,站在原地傻笑了半天。直到旁边看自行车的大爷咳嗽一声,他才反应过来,把纸条小心折好,揣进贴胸的口袋,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往家走。
回到97号院,天已经擦黑。院里飘着淡淡的饭菜味儿,虽然没啥油水,却透着股家的安稳。小燕在院里跳房子,小玲在灯下看书。徐兰正把晾好的干菜收进屋。雷大炮坐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
对面95号院,隐隐约约传来贾张氏拔高的嗓门,像是在骂街,中间夹杂着一声像是摔锅的闷响。
二蛋没理会那边的吵闹,他抬头看了看自家屋顶。黑黢黢的轮廓上,那些菜盆的影子里,似乎已经有新的嫩苗悄悄探出了头。
他深吸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感觉心里那盏小绿灯,亮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