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两白银。
遍布数个州府的商路。
张万金抛出的这个价码,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百工坊前的人群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无数道混杂着震惊、贪婪与艳羡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林凡身上。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寒门士子,乃至一方大员都为之疯狂的提议。
只要点一下头,便能瞬间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和通达天下的权势。
张云飞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他看着林凡,眼中除了怨毒,更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嫉妒。
他想不明白,为何这天大的好运,会砸在这个他最看不起的人头上。
张万金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他像一个经验最老道的猎人,已经看到了猎物落入陷阱的模样。
他相信,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林凡抬起眼,迎上了张万金那志在必得的视线。
他没有去看那些礼箱,也没有去看那张地契。
他的感知中,张万金身上那股明黄色的气运,此刻正剧烈翻涌,其中算计与贪婪的意图,几乎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
这二十万两,不是投资,是买命钱。
买的是他林凡的未来,买的是“农商社”与“文米”所代表的,那份属于万民的公义。
一旦接受,他紫府文宫内那片刚刚稳固的众生愿力基石,便会立刻崩塌。
他的道心,将蒙上无法洗刷的污点。
这身不属于他的力量,也会在瞬间将他反噬得体无完肤。
“张老爷,好大的手笔。”
林凡开口了,声音清朗,传遍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他没有立刻拒绝,反而先是给予了肯定。
张万金抚着山羊胡,哈哈大笑:“与林案首的惊世之才相比,这些许俗物,不足挂齿!”
“不。”林凡摇了摇头,他的神情,平静得有些异常。
“学生想问张老爷一个问题。”
“这‘文米’,您觉得,它究竟是何物?”
张万金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但还是立刻答道:“自然是天大的奇物!是能让天下读书人受益,更能为我等商人带来巨大利润的宝物!”
“说得好。”林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在张老爷眼中,它是宝物,是利润。”
“但在我眼中,它只是青阳县那些农户,在田垄间弯腰插秧时,滴落的汗珠。”
“是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在深夜的孤灯下,苦读时眼中的期盼。”
“农商社的创立,是为了让种地的人,能有饭吃,有衣穿,活得有尊严。文米的出现,是为了让读书的人,能有更公平的机会,去实现胸中的抱负。”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它的根,扎在泥土里,它的魂,连着天下苍生。”
“它姓‘公’,不姓‘张’,也不姓‘林’。”
“张老爷想用二十万两,买断它的魂,再用您的商路,将它的血肉,分销天下,换取黄金万两。这笔生意,您算盘打得极精。”
林凡向前踏出一步,直视着张万金。
“只是,你问过那些农户,答应吗?”
“你问过那些学子,答应吗?”
“你问过这天地间的公理,答应吗?”
一连三问,如三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张万金的心上。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周围的百姓和匠人,先是安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说得好!”
“不愧是林案首!”
“这才是为我们老百姓着想的读书人啊!”
无数道赞许、敬佩的念头,汇成一股股暖流,涌入林凡的体内。
他紫府文宫底部那片基石,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固与厚重。
张万金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被一个少年,当着满城百姓的面,用他最引以为傲的“公义”二字,驳斥得体无完肤。
他想发作,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难道他能说,自己就是为了赚钱,不在乎什么公理道义吗?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林案首!”
张万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深深地看了林凡一眼,那眼神里的和煦荡然无存,只剩下彻骨的阴冷。
“老夫,受教了!”
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便向马车走去。
“我们走!”
张云飞怨毒地瞪了林凡一眼,也灰溜溜地跟着上了马车。
那辆华丽的马车,在一片哄笑与议论声中,仓皇离去。
林凡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心中没有半分得胜的喜悦。
他知道,自己今天,彻底得罪了青州府城最大的地头蛇。
日后的麻烦,绝不会少。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人群的骚动还未平息之时,另一队人马,敲锣打鼓地从街角转了出来。
为首一人,身穿赵氏家仆的服饰,手中高举着一张硕大的状纸,满脸悲愤,直奔林凡而来。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
那家仆冲到近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却不是对着林凡,而是对着四周围观的百姓。
“诸位父老乡亲,评评理啊!”
他高声哭喊,声音凄厉。
“我家主人赵临渊,乐善好施,乃是青州有名的大善人!我家公子赵子轩,更是才华横溢,本该是今年的案首之选!”
“可就是因为这个林凡!他妖言惑众,勾结官府,诬陷我家公子,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家公子更是被屈打成招,判了斩立决啊!”
这番话,瞬间让刚刚还对林凡敬佩不已的人群,又起了新的波澜。
“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家的人,这是要翻案?”
林凡的眉头,轻轻皱起。
他看着那个跪在地上,演得声泪俱下的家仆,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属于赵家的怨毒气息。
这不像是临时的闹剧,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果然,那家仆哭诉一番后,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份战书,高高举起。
“我赵家,不服!”
“你林凡,敢不敢与我赵家真正的天之骄子,在三日后的府城文会之上,公开文斗,一决高下!”
“你若赢了,我赵家从此在青州除名,再不提半句冤屈!”
“你若输了,便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承认你这案首之位,是窃取来的!还我赵家一个公道!”
他的声音,通过文气加持,传遍了整个百工坊。
整个场面,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视线,都从那家仆身上,重新转回到了林凡的脸上。
公然文斗!
这是最激烈,也是最羞辱人的一种挑战。
这是要将林凡刚刚建立起来的无上声望,彻底踩在脚下。
林凡静静地站着,看着那份在风中抖动的战书。
他能感觉到,一股尖锐的,充满恶意的力量,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试图冲击他的心神。
这是赵家,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反扑。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慌乱。
他只是缓缓地,迈步上前,走到了那名家仆的面前。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他没有去看那份战书,而是俯下身,对着那名家仆,轻声开口。
“想玩?”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那名家仆能听见。
“我陪你玩。”
“只是……”林凡直起身,环视四周,目光扫过每一张好奇、担忧、或是幸灾乐祸的脸。
他提高了声音,朗声说道:
“既然是文斗,总得有个彩头。”
“若我输了,这案首之名,我拱手让出。”
“可若是我赢了……”
林凡的视线,最终落回那名瑟瑟发抖的家仆脸上,一字一顿。
“我要你赵家,在青州府城内,仅剩的那座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