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天牢,寒意在石缝里钻得刺骨。李崇安被铁链锁在潮湿的墙根下,粗粝的麻绳勒得他手腕渗血,可他顾不上疼,只盯着牢门外那点昏黄的灯火,喉咙里反复滚着破碎的嘶吼。昨夜被押进来时的嚣张早没了踪影,此刻他像头困兽,指甲抠着墙面上的青苔,把“姐姐救我”四个字嚼得只剩血腥味。
“吵什么?”狱卒提着灯走过来,灯油晃出的光落在李崇安煞白的脸上,“李大人,都这会儿了,就别费力气了——萧侯爷早吩咐过,您这儿除了牢饭,谁也见不着。”
李崇安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是贵妃娘娘的弟弟!你们敢这么对我?让萧彻来见我!我要见皇上!”
狱卒冷笑一声,把灯举高了些,照亮墙面上新贴的封条——那是萧彻亲自盖的靖安侯府印,红得像血:“萧侯爷说了,您想见的人,明日早朝自然能见着。只是到时候,您能不能说话,就看皇上的意思了。”说完,他转身就走,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在空荡的天牢里撞出绵长的回音,把李崇安最后的希望撞得粉碎。
他瘫坐在地上,后背贴着冰凉的石壁,突然摸到怀里藏着的半块玉佩——那是去年李贵妃给他的,说若遇危难,凭此佩可入东宫见小皇子。李崇安的眼睛骤然亮了,他颤抖着把玉佩攥在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玉里:对,小皇子!姐姐最疼小皇子,只要能让姐姐知道,她定会用小皇子要挟皇上,到时候别说活命,说不定还能反过来扳倒萧彻!
可他刚要起身呼救,就听见牢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狱卒的粗布鞋,是绣着云纹的锦靴,踩在石板上轻得像猫。李崇安屏住呼吸,看见一道黑影从门缝里滑进来,手里握着个油纸包,压低声音道:“大人,娘娘让奴婢来送东西,这里面是解毒丸,还有……娘娘说,明日早朝时,她会在殿外动手,您只需在殿上喊‘萧彻构陷’,自然有人接应。”
黑影刚要把油纸包递进来,头顶突然落下一道寒光。卫峥握着长剑,从暗处走出来,剑尖抵在黑影的后颈:“贵妃娘娘的手段,倒是比预想中快。只是这天牢,可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
黑影浑身一僵,猛地转身想逃,却被卫峥一脚踹在膝盖上,“噗通”跪倒在地。油纸包掉在地上,滚出几粒黑色的药丸,还有一张写着“东宫”二字的纸条。卫峥弯腰捡起纸条,冷声道:“把人押下去,仔细审问,看看贵妃娘娘还安排了多少后手。”
两名护卫上前,将黑影反绑起来。李崇安看着这一幕,刚燃起的希望又灭了,他疯了似的撞向栏杆:“放开她!那是姐姐的人!萧彻!你这个小人!你不得好死!”
卫峥没回头,只对着牢门喊了声“看好他”,便押着黑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天牢里又只剩李崇安的嘶吼,混着窗外渐起的风声,像极了困兽最后的哀嚎。
卯时的靖安侯府,晨霜还凝在院中的梅枝上。苏砚站在书房外的廊下,手里捏着张刚送来的字条,指尖的凉意比霜还重。字条是宫中眼线递出来的,上面只有八个字:“贵妃欲动,东宫有险”。
“先生,赵将军醒了。”管家轻步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他说想再看看那些证据。”
苏砚点头,把字条揉成一团攥在手里,转身进了书房。赵承业正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一叠盐引账本,晨光从窗棂里透进来,照得他鬓角的白发格外明显。这些日子他被诬陷为“通敌叛将”,躲在侯府的偏院,虽安全无虞,却瘦了整整一圈,唯有眼神依旧锐利,翻账本的手指稳得没半点颤抖。
“苏先生。”赵承业抬头,把一本账本推过去,“你看这里——去年腊月的盐引,有三成没入国库,去向不明。李崇安敢这么做,背后定有其他人帮他瞒报。”
苏砚接过账本,指尖划过上面的墨迹:“王御史昨夜送来消息,说户部的存档里,这部分盐引的记录被人篡改过,签字的是户部侍郎张启。此人是李贵妃的远房表亲,想来是被李崇安拉下水了。”
赵承业眉头紧锁:“这么说,明日早朝,李贵妃不仅会为李崇安翻供,还可能让张启反咬一口,把脏水泼到我们身上?”
“可能性很大。”苏砚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晨风吹进屋里,带着梅枝的冷香,“不过萧侯爷已让人盯着张启的府邸,昨夜他想连夜出逃,被卫峥的人拦下了。现在人在禁军手里,明日一早会押上朝堂,算是多了个证人。”
赵承业松了口气,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却发现茶早已凉透。苏砚看在眼里,转身重新沏了杯热茶递过去:“赵将军,你不必太过忧心。萧侯爷在宫中安排了人手,皇上也已下令,明日早朝时,禁军会守住大殿内外,李贵妃即便想动手,也掀不起大浪。”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那枚温润的玉佩,放在赵承业面前:“这是萧侯爷临行前交给我的,凭此佩可调动京郊的禁军。若宫中真有异动,我会立刻让人去调兵,保你和侯府安全。”
赵承业看着玉佩上的狼纹——那是靖安侯府的标志,指尖轻轻摩挲着:“萧侯爷待我恩重,我赵承业此生定不相负。明日早朝,我定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穿李崇安的罪行,还边关将士一个清白!”
苏砚点头,目光望向窗外。天边已泛起淡淡的鱼肚白,侯府的护卫正沿着院墙巡逻,甲胄上的霜花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他知道,今日的京城,注定不会平静。
同一时刻,长春宫的寝殿里,摔碎的瓷瓶碎片散了一地。李贵妃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眼底的青黑遮不住昨夜的慌乱。贴身嬷嬷正蹲在地上收拾碎片,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她的眼睛。
“废物!都是废物!”李贵妃突然抓起桌上的玉簪,狠狠砸在地上,“不过是个天牢,连个人都送不进去,还被萧彻的人抓了!你们说,我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嬷嬷吓得浑身发抖,忙跪伏在地:“娘娘息怒,卫峥看得太紧,咱们的人实在没法靠近。不过……张侍郎那边传来消息,说他手里还有些账本,若是能在早朝时呈上去,或许能反咬萧彻一口,说他构陷忠良。”
“张启?”李贵妃冷笑一声,手指掐进掌心,“那个贪生怕死的东西,若不是拿他家人要挟,他早把我供出去了。指望他?还不如指望东宫的那位。”
她说着,起身走到屏风后,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一枚镶金的长命锁——那是小皇子满周岁时,皇上亲手赐的。李贵妃抚摸着长命锁上的龙纹,眼神渐渐变得阴狠:“皇上不是最疼皇子吗?明日早朝,我就带着皇子去大殿外,说萧彻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要‘清君侧’。到时候,看他是护着萧彻,还是护着他的宝贝儿子!”
嬷嬷脸色骤变,忙劝道:“娘娘,万万不可啊!若是动了皇子,皇上定会震怒,到时候别说救李大人,咱们整个李家都要完了!”
“完了?”李贵妃转过身,眼底满是疯狂,“从崇安被抓的那一刻起,李家就已经完了!我若不拼一把,难道等着被萧彻扳倒,等着皇上赐我三尺白绫吗?”
她走到殿门口,推开一条缝,望着远处的御书房方向。晨光已照亮了宫墙的琉璃瓦,可她觉得,这光芒比深夜的寒月还要冷。“去告诉东宫的掌事太监,让他把皇子抱到偏殿等着。明日早朝,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这宫里说了算的人!”
嬷嬷不敢再劝,只能应声退下。寝殿里只剩下李贵妃一人,她走到铜镜前,慢慢取下头上的金钗,换上一身素色的宫装。可即便穿得素净,她眼底的狠戾也藏不住——今日,要么生,要么死。
御书房里,皇上正坐在龙椅上,手里捏着一份奏折,却半天没翻一页。老太监站在一旁,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忍不住轻声道:“陛下,卯时已过,该准备早朝了。”
皇上抬头,目光落在窗外的宫墙上,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李贵妃那边,可有动静?”
“回陛下,长春宫的人一早就在收拾东西,还派人去了东宫,似乎想把小皇子接过去。”老太监躬身道,“禁军统领刚才来报,说长春宫的宫门守得很紧,不让任何人进出,像是在准备什么。”
皇上放下奏折,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她果然还是要动手。传朕的旨意,让禁军加强东宫和大殿的守卫,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小皇子,也不准李贵妃踏出长春宫半步。”
“陛下,”老太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贵妃娘娘毕竟是小皇子的生母,若是强行拦着,怕是会伤了母子情分,也让百官议论……”
“议论?”皇上冷笑一声,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天际,“她若顾念母子情分,就不会拿皇子当筹码;她若顾念君臣之义,就不会纵容弟弟通敌卖国。朕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要。”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朕是大启的皇帝,要对天下百姓负责,不能因为一个女人,毁了祖宗的基业。今日早朝,不管她耍什么手段,朕都不会再姑息。”
老太监躬身应下,转身去传旨。御书房里只剩下皇上一人,他拿起桌上的鎏金令牌——那是昨夜交给萧彻的“如朕亲临”令牌,此刻令牌上的纹路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他知道,今日的早朝,不仅是要定李崇安的罪,更是要彻底清除李家在朝堂上的势力。这一步,走得艰难,却必须走。
宫门外,萧彻正勒住马缰。卫峥从后面赶上来,翻身下马,抱拳道:“侯爷,天牢那边一切正常,李贵妃的人被我们拦下了,还从她身上搜出了给李崇安的密信,上面提到要在早朝时动手。”
萧彻点头,目光扫过宫门外陆续赶来的官员,眉头微蹙:“张启呢?有没有按时押过来?”
“已经押过来了,在禁军的营帐里等着,待会儿会直接带到大殿。”卫峥道,“另外,苏先生派人来报,说靖安侯府的护卫已经加强了,还和京郊的禁军联系上了,若宫中有事,他们会立刻支援。”
萧彻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就看见王御史提着朝服快步走过来。“萧侯爷!”王御史走到马前,压低声音道,“昨夜我又查了盐引的账本,发现除了张启,还有三位地方官也牵涉其中,都是李崇安的亲信。我已经把他们的罪证整理好了,今日早朝一并呈上去,让他们无处可逃!”
萧彻翻身下马,拍了拍王御史的肩膀:“王大人做得好。今日朝堂上,李贵妃必定会反扑,我们不能给她任何机会。你负责呈递证据,我来应对她的发难,赵将军……就交给你多照看。”
王御史点头:“侯爷放心,赵将军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他心里有数。只是……李贵妃若真带了小皇子来,皇上会不会……”
“不会。”萧彻打断他,目光坚定,“皇上昨夜已下定了决心,不会再被李贵妃牵制。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剩下的,就看皇上的决断。”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钟声——那是早朝的钟声,悠长而厚重,在清晨的京城上空回荡。官员们纷纷加快脚步,朝着宫门走去,脸上都带着几分凝重。萧彻抬头望向宫墙,晨光已把琉璃瓦染成了金色,可他知道,这金色之下,藏着无数暗涌。
今日的早朝,注定是一场血雨腥风。而他,早已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