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将至,暑气却没消减半分,可山海花田的光景,已是另一番热闹模样。
丝瓜藤早攀上了竹架顶端,肥厚的绿叶挨挨挤挤,在田垄上方织出一片浓密的绿荫,阳光透过叶隙筛下来,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青莹莹的丝瓜坠在藤间,有的长尺许,腰身挺拔,有的尚小,还顶着嫩黄的花蒂,风一吹,便跟着藤叶轻轻晃悠,像是在和路过的粉蝶打招呼。黄豆苗也蹿得老高,豆秆上抽出细细的花芽,藏在叶腋间,是羞答答的嫩绿色,凑近了瞧,能嗅到一丝淡淡的清苦香。
午后的日头最是毒辣,晒得田埂上的泥土都泛着白气,乡亲们便都聚到瓜架下歇晌。竹椅、石墩从各家搬来,摆了长长的一溜,绣娘提着的瓦罐里,装着用甘草、薄荷熬的凉茶,倒在粗瓷碗里,凉丝丝的,喝一口,从喉咙爽到心底。
老水手躺在竹摇椅上,摇着那把磨得发亮的蒲扇,眯着眼看藤叶间漏下来的光斑。文书坐在一旁的石墩上,翻着那本被晒得卷了边的花田养护册,嘴里念叨着:“黄豆花芽冒得齐整,再过半月就能开花结荚;丝瓜也坐稳了果,等白露一过,就能摘第一批尝鲜了。”
“今年的收成错不了。”老水手慢悠悠地接话,蒲扇摇得沙沙响,“伏天雨水足,虫害除得早,土地又养得肥,庄稼能不长好吗?”
谢怜和花城并肩坐在瓜架边的青石板上,手里各捏着一片刚摘的丝瓜叶,叶面上的细绒毛蹭着手心,痒痒的。小海娃枕着墨尾的肚皮,躺在铺好的凉席上,嘴里含着一根甜草根,翘着的小脚丫一晃一晃,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嘴角还沾着点凉茶渍。墨尾温顺地蜷着身子,尾巴尖偶尔轻轻扫一下地面,赶跑凑到鼻尖的飞虫,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还记得刚来时,这片花田还是荒着的。”谢怜望着满眼的浓绿,轻声感慨,“如今竟已是瓜果满架,豆苗成行了。”
花城转头看他,阳光透过叶隙,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柔和得不像话。他伸手,替谢怜拂去落在发间的一片丝瓜叶,指尖不经意擦过谢怜的耳畔,带起一阵微痒的风,声音低沉而温柔:“是你把生机带回来了。这片土地,从来都不会辜负认真待它的人。”
不远处,姑娘们凑在一起做针线,手里缝的是给稻草人准备的新衣裳。红的布,绿的线,针脚细密,绣出的小碎花在瓜架的绿荫里格外鲜亮。“等给稻草人换上新衣裳,再系上彩绸带,定能更好地守住咱们的庄稼。”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姑娘笑着说,手里的针线穿梭不停,“去年的旧衣裳都晒褪色了,今年得做得更体面些。”
“再过些日子,黄豆开花,漫田都是白花花的一片,那才叫好看。”另一个姑娘接话,眼里满是憧憬,“到时候蝴蝶蜜蜂都来采蜜,花田又要热闹起来了。”
正说着,一阵凉风掠过,瓜叶沙沙作响,垂在藤下的丝瓜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风里裹着瓜花的甜香,漫过瓜架,拂过每个人的脸颊,带走了午后的燥热。
老水手的呼噜声渐渐响了起来,和小海娃的鼾声交织在一起,伴着远处的蝉鸣,竟成了最动听的乡野小调。文书放下手里的册子,也靠着竹架闭上了眼,嘴角噙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谢怜往花城的肩头靠了靠,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心里满是安宁。他抬手,轻轻握住花城的手,指尖相触,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
“三郎,”谢怜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花瓣,“等秋收之后,我们把收获的豆子和瓜果分给乡亲们,再办一场丰收宴吧。”
花城收紧了手指,将他的指尖牢牢攥在掌心,眉眼间漾着温柔的笑意:“好。到时候,就用新收的黄豆磨嫩豆腐,用刚摘的丝瓜做清汤,再酿上几坛新米酒,和大家一起,好好热闹一场。”
瓜架下的时光,慢悠悠的,像藤上垂着的丝瓜,带着清甜的滋味。阳光依旧热烈,却被浓密的绿叶滤得温柔。蝉鸣声声,瓜香阵阵,每个人的脸上,都漾着对丰年的期许。
而这片山海花田,在秋日到来之前,正铆足了劲儿,酝酿着一场盛大的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