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海听着,脸上的皱纹先是因震惊而僵住,随即如同解冻的冰面般舒展开来,每一道沟壑里都溢满了狂喜和自豪。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得震得窗户嗡嗡响:
“好!好小子!我就知道柱子能行!我这就去!这就去!”
他转身就要往外冲。
“等等!”
李厂长又喊住他,脸上的激动稍稍平复,但眼中的光芒更加深邃,
“还有……老张,你私下跟柱子说一声,让他……有个准备。
这么大的功劳,上面……绝不会埋没。
表彰,是迟早的事。
让他稳住,更大的担子,恐怕还在后头。”
他指了指天花板,意味深长。
张德海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
“明白!厂长,我懂!”
他不再耽搁,转身冲出办公室,脚步比来时更加有力,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几分钟后,厂区上空,那覆盖了每一个角落的高音喇叭,猛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啸叫,随即,一个激动得变了调的女播音员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沉寂的夜空:
“全厂职工同志们!
全厂职工同志们!
现在播报特大喜讯!
特大喜讯!
我厂研制并改良的‘暴雨’式重机枪,在前线英勇杀敌,立下赫赫战功!……”
“……战士们盛赞,经我厂何雨柱同志主持改良的新型三脚架,重量减轻百分之四十五,拆装便捷,极大地提高了机枪的机动性和火力持续性!
在关键战役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
打出了国威!打出了军威!……”
“……前方指挥部通令嘉奖!……”
播音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断断续续,却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整个沉睡的厂区。
先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整个厂区都被这巨大的消息震得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哗——!”
各个宿舍楼的灯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同时拨亮,星星点点,瞬间连成一片光的海洋!
窗户被猛地推开,无数个脑袋探了出来,睡眼惺忪的脸上先是茫然,随即被广播里那激动人心的字句点燃,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听见了吗?‘暴雨’!是我们的‘暴雨’!”
“何工!是何工改的枪架!成了!真成了!”
“前线打胜仗了!大胜仗!”
欢呼声、尖叫声、激动的呐喊声、用力拍打门窗和脸盆铁桶的叮当声,如同汹涌的海啸,从四面八方汇聚、升腾,瞬间淹没了整个厂区!
有人激动地冲出宿舍楼,在空旷的厂区道路上狂奔、跳跃,挥舞着手臂;
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更多的人挤在窗口、阳台上,朝着枪械车间的方向,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何工!好样的!”
“红星厂万岁!”
“我们成功了!”
巨大的声浪穿透紧闭的车间大门,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了进来,冲击着何雨柱的耳膜。
他依旧站在工作台前,手里还捏着那块脏污的棉纱。
外面的欢呼震天动地,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他的心上。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机油、金属和硝烟(尽管车间里并没有硝烟,但他仿佛能闻到)的空气,此刻似乎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温度。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墙上那四个鲜红的大字——“自力更生”。
灯光下,那红色仿佛燃烧起来,跳动着炽热的火焰。
一股难以遏制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直逼眼眶。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试图将那突如其来的酸涩压下去,但视线还是迅速地模糊了。
他猛地低下头,将脸埋进那块沾满油污的棉纱里,肩膀难以察觉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棉纱粗糙的纤维下,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挣脱了束缚,悄然滑落,迅速洇开,消失在那片深色的油污之中。
第二天,整个城市都沸腾了。
“号外!号外!前线大捷!‘暴雨’神威!歼敌逾千!”
“看报看报!我军新式利器扬威战场!机动火力改写丛林战规则!”
街头巷尾,报童们稚嫩而亢奋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人们争相购买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报纸,头版头条上,粗黑醒目的标题下,是前线战士在丛林中肩扛、架设“暴雨”重机枪的巨幅照片。
照片里,战士们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自豪,那拆分开来由两人轻松背负的枪身和三角支架,那在复杂地形中依旧稳固咆哮喷射火舌的枪口,成为了最有力的注脚。
“……据悉,此次战役中发挥关键作用的‘暴雨’式重机枪,
其机动性革命性提升,源于后方军工专家对支架结构的重大改良,重量大幅减轻,拆装迅捷,
彻底解决了重型武器在复杂地形下机动困难的痼疾……”
广播里,播音员用字正腔圆、充满激情的声音,一遍遍播送着胜利的消息和“暴雨”的威名。
红星厂更是成了欢乐的海洋。
厂门口破天荒地挂起了巨大的红色横幅——
“热烈庆祝‘暴雨’重机枪前线立奇功!向全体参研人员致敬!”。
锣鼓队自发组织起来,在厂区主干道上敲得震天响,喜庆的秧歌也扭了起来。
食堂宣布加餐,每人额外供应一个油汪汪的红烧肉罐头。
工人们走路都带着风,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自豪和荣光。
无论何雨柱走到哪里,迎接他的都是最热烈的掌声、最崇敬的目光和最朴实的问候。
“何工!早啊!”
“何工,您可给咱们厂露了大脸了!”
“柱子,好小子!真给咱老工人争气!”
何雨柱依旧穿着他那身洗得发白、沾着几点新油污的蓝色工装,只是脚步比往日更沉稳了些。
面对潮水般的赞誉,他脸上没有太多激动的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嘴角偶尔牵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算是回应。
他依旧准时出现在车间,检查着生产线上“暴雨”改进型支架部件的加工精度,或者埋头在图纸堆里,用铅笔勾勒着新的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