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露古木的最后一片雾叶在灰褐雾流中蜷成焦屑,雾栖指尖的雾织藤刚缠住族人的腰,就被迎面扑来的枯雾咬断——断裂处的藤丝瞬间失了水润,化作飞灰散在霖雾境的低空。
“快退到雾心台!枯雾沾到皮肉会蚀骨!”她嘶喊着将最后一个年幼的族人推到古木残垣后,自己的雾纹护心镜却已布满裂纹。镜中映出的霖雾境早已没了往日模样:曾能织出光带的“流雾溪”成了干涸的灰沟,千年不倒的“垂露古木”只剩焦黑的树干,连族里用来净化雾息的“雾芯莲”,花瓣都在枯雾中一片片蜷曲、发黑。
这是“枯雾灾”蔓延的第七天。
霖雾境以“活雾”为根,雾芯台里的“雾芯”是所有活雾的源头,可如今连雾芯都在发出微弱的震颤——台顶的雾芯石原本是莹白透光的,此刻却爬满了灰褐的纹路,像枯藤缠上了玉。雾栖跪在雾芯台前,将雾织囊里最后一把“生雾草”撒向雾芯石,草叶刚触到石面,就被石上的枯纹吸走了水分,成了一把脆碎的干草。
“雾栖姐姐!西边的‘雾隐村’全被枯雾罩住了!”一个浑身是灰的少年跌撞着跑来,手里攥着半片染血的雾织帕,“村长说……说雾隐村的活雾全枯了,再没人去救,村民就要被枯雾‘吸干’了!”
雾栖的心像被枯雾攥住般发紧。她起身时,护心镜的裂纹又扩了几分,镜中突然晃过一道瘦小的身影——那身影裹在淡灰的雾里,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赤着脚踩在枯雾中,脚下的灰沟竟瞬间窜出更浓的枯雾,直扑向雾隐村的方向。
“是他!”雾栖猛地攥紧拳头。前三天她在流雾溪旁见过这孩子,当时这孩子正蹲在溪边,指尖的枯雾让溪水瞬间干涸,她追上去时,孩子只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双眼是纯灰的,没有丝毫孩童的澄澈,却在看到她护心镜上的雾纹时,指尖的枯雾顿了顿。
“灾祸童子……”族里的老人曾颤巍巍地说,“枯雾灾起时,有灾童随雾现,他走哪儿,枯雾就啃到哪儿……”
雾栖循着枯雾最浓的方向往西跑,沿途的古木越来越少,只剩一根根焦黑的“木骨”立在灰雾里。快到雾隐村时,她突然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抬头就看见那抹瘦小的身影站在村头的雾织牌坊上——牌坊上原本绣着霖雾境全族名字的雾织布,此刻已被枯雾蚀得只剩残丝,孩子赤着的脚边,枯雾正像活物般绕着牌坊爬,将最后一点残丝也吞成了灰。
“住手!”雾栖将腰间的雾刃拔出来,刃身的活雾在枯雾中微微发抖,“你知不知道这枯雾会害死多少人?雾隐村的村民还在里面!”
孩子回头看她,纯灰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指尖却轻轻一抬——原本涌向雾隐村的枯雾突然顿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可下一秒,他另一只手按在牌坊上,牌坊的石柱瞬间爬满枯纹,“轰隆”一声砸在地上,激起的灰雾里,竟飘出几缕微弱的活雾——那是雾隐村村民最后的气息。
雾栖的心一沉,刚要冲上去,却看见孩子的袖口滑落下来,露出小臂上一块淡白的印记——那印记的形状,竟和雾芯石上的雾芯纹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雾栖的雾刃垂了下来,护心镜的裂纹里透出微光,“你身上的印记……和雾芯有关?”
孩子没说话,只是转身往雾隐村深处走。枯雾在他身后分成两道,像在为他开路,可雾栖分明看见,他经过一棵半枯的小雾树时,指尖的枯雾竟悄悄绕开了树顶最后一片还带着绿意的叶子。
更让她心惊的是,雾隐村中央的“雾井”旁,枯雾正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央隐约能看到一块发黑的碎片——那碎片的质地,和雾芯石一模一样。
“是雾芯碎了……”雾栖的声音发颤。霖雾境的雾芯石本是完整的,千年来从无裂痕,如今竟碎成了片,“你是来拿雾芯碎片的?”
孩子终于停下脚步,回头时,纯灰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莹白,像活雾的光。他抬手指向漩涡里的碎片,指尖的枯雾突然化作一道细流,轻轻裹住碎片——没有吞噬,只是托着,像在守护。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更剧烈的震动,雾隐村的地面裂开一道缝,缝里窜出的枯雾比之前更浓,竟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孩子的身体晃了晃,赤着的脚踩在裂缝边缘,指尖的枯雾突然变得狂躁,将裂缝里的枯雾压了回去。
“他们要来了……”孩子终于开口,声音又轻又哑,像被枯雾磨过,“雾芯不补,霖雾境……会成灰的。”
雾栖还想问“他们是谁”,孩子却已托着雾芯碎片往村外走,枯雾在他身后慢慢收拢,竟在雾隐村的入口织成了一道薄薄的雾墙——那雾墙是灰的,却挡住了更深处的枯雾,给村里的村民留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望着孩子消失在灰雾里的背影,护心镜突然亮了一下,镜中映出雾芯台上的雾芯石——石上的枯纹,竟和孩子指尖枯雾的纹路,一模一样。
而雾隐村裂开的地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那东西撞得地面又颤了颤,裂缝里的血腥味,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