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傀儡师影
日影西斜,将值房的窗棂拉成长长的斜格,光影分明,却驱不散室内凝重的气氛。凌云鹤面前摊放着刚刚绘就的皇城西北隅废宫区域简图,墨迹犹未干透。其上朱笔圈点,标注着可能的通道、易于藏身的殿宇、以及昨夜那黑影惊鸿一瞥的方位。
裴远侍立一旁,目光沉静如水,却锐利地扫过图上每一处可能蕴藏杀机的阴影。
“‘影先生’……”凌云鹤指尖轻叩桌面,重复着这个如同鬼魅般的代号,声音低沉而冷冽,“操纵药库,毒害贵妃;布置磷火,装神弄鬼;联络死士,转运军械;甚至可能直接策划了对皇子的毒杀……宫中种种风波,皆似有无形丝线牵引,最终汇于此人掌中。”
他抬起眼,看向裴远:“裴兄,依你之见,此人当是何等人物?”
裴远略一沉吟,道:“其能精准利用宫廷旧怨(万贵妃与襄王)、熟知宫内布局与运作流程(药库、采买、废宫)、调动死士与军械、且隐藏极深至今不露马脚……此人必满足三者:深谙宫廷规则,必有宫内身份或极深宫内背景;能得藩王绝对信任,肩负如此机密重任;其人心思缜密,冷酷无情,善藏匿,如影随形,方能称‘先生’。”
“宫内身份……极深背景……”凌云鹤踱步至窗前,望着远处层叠的殿宇飞檐,“赵全嫌疑甚重,经手采买,易于内外勾连。但,若他真是‘影先生’,是否过于明显?昨夜那窥探者,身形步伐,据吴氏描述与裴兄你所见,绝非普通年老宦官所能有。”
他猛地转身,眼中闪过洞察的光芒:“或许,我们该换个念头。‘影先生’未必事必躬亲。诸如与宋康接触、传递指令此类涉险之事,大可派遣心腹手下为之。赵全,或许只是一枚摆在明处的棋子,甚至是一道烟雾!真正的‘影先生’,或许隐藏得更深,其地位……可能远超我等想象。”
“金蝉脱壳,移花接木。”裴远冷然道,“此乃细作常用之计。”
“不错。”凌云鹤目光落回那幅简图上,“故此,追查赵全必不可少,但绝不能将其等同于‘影先生’。我等需双线并进,一明一暗。明线查赵全,或可顺藤摸瓜,找到其上线。暗线……则需直指其巢穴核心!”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简图西北角一片标注为“寿安宫后殿群”的区域:“此处殿宇最为密集,荒废最久,且靠近宫墙,若有暗道通外,此处最有可能。昨夜那黑影,亦是消失于此方向。死士小队藏身之处,十有八九便在此间!”
“然此处搜查,风险极大。”裴远指出,“敌暗我明,地形复杂,易中埋伏。若不能一击毙命,其毁证潜逃,或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
“故而不能强攻,只可智取,更需精准。”凌云鹤眼神锐利,“需先派精锐好手,秘密潜入侦查,锁定其确切位置、人数、布防,最好能探知其藏匿军械之具体地点,绘制详图。而后,方能以雷霆之势,四面合围,一举成擒!”
他停顿片刻,语气愈发凝重:“而且,行动必须快!‘影先生’接连失手(冷宫鬼火被识破、染坊恐已引起警觉、我等调查药库恐已打草惊蛇),其必知阴谋败露在即。要么加快行动,要么……断尾求生,销毁证据,潜藏更深。我等时间不多矣。”
“人选。”裴远言简意赅。
“此事非裴兄你亲自带队不可。”凌云鹤断然道,“还需挑选绝对可靠、身手敏捷、精通潜行追踪的禁军好手,人数贵精不贵多。我会设法请旨,予你临时调派之权。”
“何时动手?”
“今夜子时!”凌云鹤决断道,“夜深人静,正是其戒备可能稍懈,亦是我等潜行最佳之时。我会在此坐镇,协调对赵全的监控及对宫外染坊的布控。裴兄,你务必小心,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要,我等再从长计议!”
“明白。”裴远拱手,眼中无半分惧色,唯有冰冷的战意与绝对的专注。
凌云鹤走到案前,提笔疾书,写下寥寥数语,盖上自己的私印,交给裴远:“凭此手令,可去骁骑营寻副将秦莽,他是我旧部,麾下有十余锐士,堪当此任。切记,隐匿第一,探查为主,非万不得已,不可接战。”
“是。”裴远接过手令,纳入怀中,身影一闪,已如一道青烟般掠出值房,瞬间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之中。
凌云鹤独自立于房内,夕阳最后一抹余晖透过窗棂,将他身影拉得极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望着皇城西北那片逐渐被夜色吞噬的殿宇阴影,仿佛能看到一双无形的手,正在那黑暗深处,操纵着木偶,演绎着一场祸乱江山的阴谋。
“影先生……任凭你藏得再深,操弄风云……”他低声自语,袖中拳微微握紧,“今夜,便要看看你这‘傀儡师’,能否躲过猎手的追索!”
夜色,如同墨汁般缓缓浸染了天际。一场针对深宫魅影的秘密侦查,即将在子夜的钟声里,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