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委会议室的肃杀之气,被厚重的窗帘和昂贵的隔音材料牢牢隔绝在外。
“云水禅心”茶馆外密布的网络,也尚未收拢。
套房里,依旧是那个醉生梦死的人间幻境。
第二瓶价格不菲的香槟也已经见底。
夏晚晴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两团红云,眼神迷离,她踢掉了高跟鞋,赤着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随着手机里播放的慵懒爵士乐轻轻摇摆。
“梦璃,要我说,等你从三爷那里拿到这笔‘奖金’,我们干脆去欧洲玩几个月!去巴黎,去米兰,把所有当季新款都扫一遍!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瞧瞧!”
夏晚晴举起空酒杯,对着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吊灯,仿佛在展望一片坦途。
柳梦璃倚在沙发里,墨绿色的睡裙衬得她肌肤愈发雪白。
她也喝了不少,头脑有些晕眩,但心底那片空茫,却并未被酒精填满,反而在喧嚣的间隙,愈发清晰地显露出来。
她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勉强:“欧洲?听起来是不错。”
“当然不错!”夏晚晴转过身,凑到她面前,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
“我们梦璃立了这么大的功,享受享受怎么了?那个钟翰林,不过是个踏板而已,用完就扔了,难道你还真舍不得?”
“舍不得?”柳梦璃像是被这个词刺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驳,
“怎么可能?各取所需罢了。”她端起自己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短暂的刺激。“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累。”
这种“累”,并非身体上的疲惫,而是一种深陷角色太久,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本来面目的倦怠。
在钟翰林面前,她是善解人意、崇拜学识的红颜知己;
在三爷那边,她是手段高超、完成任务的美貌棋子。那真实的柳梦璃呢?那个从电影学院毕业,也曾怀揣着纯粹表演梦想的女孩,现在在哪里?
“累就对了!”夏晚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在她身边坐下,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这说明我们演得好啊!这个圈子,谁不是戴着面具活着?能戴着面具活出名堂,就是本事!你看那些在底层挣扎的小演员,她们倒是想累,有这个机会吗?”
她的话语现实而冰冷,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柳梦璃心头刚刚冒出的一点小火苗。
“来,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夏晚晴显然兴致正高,她拿过手机,
“我叫酒店再送两瓶酒上来,最好的!今天我们要喝个痛快,庆祝你……不,庆祝我们即将到来的新生!”
她拨通了客房服务的电话,用娇媚而理所当然的语气点了酒和小食。
放下电话,她又开始兴奋地规划起虚拟的欧洲之行,仿佛巨大的财富和自由的未来已经触手可及。
柳梦璃靠在沙发扶手上,听着闺蜜兴致勃勃的规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
可在这片璀璨之下,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从四面八方向这间套房悄然围拢。
是错觉吗?还是酒精的作用?
她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种不安。任务已经完成,钟翰林那边再无变数,三爷的奖赏近在眼前。她有什么好怕的?正如夏晚晴所说,她们是胜利者。
很快,服务员敲响了房门,送来了昂贵的酒水和精致的佐酒小食。夏晚晴抢着付了小费,将服务员打发走,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新的一瓶香槟。
“砰——”的一声,软木塞弹出,带着白色的泡沫。
金色的酒液倒入晶莹的酒杯,气泡欢快地升腾。
“为了我们的未来!”夏晚晴高举酒杯,眼神迷醉。
柳梦璃看着她,看着杯中不断破裂又不断新生的气泡,最终也举起了杯,与夏晚晴轻轻一碰。
“为了未来。”她低声说,将杯中酒再次饮尽。
辛辣的,带着果香的气息充斥口腔,短暂的麻痹感袭来,似乎真的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
她们继续喝着,笑着,规划着虚无缥缈的奢华旅程。夏晚晴甚至开始哼唱起不知名的调子,在客厅里旋转,丝质的裙摆划出优美的弧线。
柳梦璃看着她,脸上也带着笑,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在这极致的喧闹与奢靡之中,她仿佛站在一道看不见的危墙之下,墙外是即将倾覆的天地,而墙内,是她们用谎言、欲望和酒精构筑的,最后一场,不堪一击的狂欢。
套房的灯光温暖而暧昧,映照着两张年轻漂亮却写满复杂心事的脸庞。
她们并不知道,时间,对于她们而言,正以倒计时的方式,飞速流逝。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已然蓄满了风暴来临前的最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