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如墨,星月无光。
孙家集沉睡在一种外松内紧的寂静里,唯有更夫敲梆的单调声响,偶尔划破夜空,更添几分肃杀。
两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行于屋顶檐角之间,避过一队队明哨暗岗,最终,再次落在了那间阴森沉寂的棺材铺后院。
院门紧锁,封条犹在。
但李寻欢与龙啸云早已不是从前那般只能硬闯。他们从侧面一段低矮的院墙翻入,落地无声。
院子里,比上次来时更加破败荒凉,那日打斗的痕迹已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只有一股淡淡的、无法散尽的陈旧木材和死亡的气息。
铺门同样紧锁。
龙啸云看向李寻欢,以眼神询问是否破门。
李寻欢却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块指引他们来此的孤坟石头所对应的方向——铺子东侧那面靠墙的巨大货架。货架上层层叠叠摆放着一些未上漆的白坯棺材和纸扎人偶,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如同鬼影。
白日里那块石头的指向,绝非无的放矢。
他缓步走到货架前,无视那些瘆人的纸人,手指一寸寸抚过积满灰尘的木质框架,敲击着每一块木板。
“李兄弟,你到底在找什么?”龙啸云压低声音,有些不耐,更多的是紧张。身处虎穴,每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李寻欢不语,他的手指在一处看似与其他木板毫无二致的接缝处停下。这里的灰尘,似乎比旁边要浅淡一些。
他运起内力,指尖微吐暗劲,向侧方一推!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
那面巨大的货架,竟从中无声地滑开一道窄缝,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向下的黑暗阶梯!
暗门!
棺材铺里,果然另有乾坤!
龙啸云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爆出惊喜之色!
李寻欢眼神一凝,毫不迟疑,当先侧身挤入暗门。龙啸云立刻紧随其后。
阶梯陡峭向下,深入地下。空气潮湿冰冷,带着一股陈年账本和墨锭的味道。走了约莫二十余级,脚下变为平地,眼前是一间仅丈许见方的密室。
四壁皆是粗糙的岩石,只有一张石桌,一把石椅。桌上放着一盏早已油尽的油灯,一方砚台,几支秃笔,以及一叠散乱的、发黄的账册。
这里,才是赵掌柜真正处理“隐秘”事务的地方!
龙啸云迫不及待地扑到石桌前,翻动那些账册:“快找找!一定有线索!”
李寻欢却没有动。他的目光扫过密室每一个角落。这里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在他们到来之前,已被彻底清理过。那些账册,更像是故意留下的诱饵。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石桌桌面之下,一个极其隐蔽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石瘤上。那石瘤的形状…竟也与那“圆圈加点”的标记有几分相似!
他心中一动,伸手握住那石瘤,尝试着左右旋转。
向右,纹丝不动。
向左,用力一拧!
“嘎吱…”
一阵沉闷的摩擦声从石桌内部响起!
石桌的桌面,竟缓缓向上抬起了一寸有余,露出了下面一个浅层的暗格!
暗格中,别无他物,只安静地放着一本薄薄的、以油布包裹的小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龙啸云看得目瞪口呆!
李寻欢取出册子,入手微沉。解开油布,翻开第一页。
上面并非账目,而是一些极其古怪的符号和简图,像是某种密语或路线标记。但在册子中间几页,却夹杂着一些用朱笔写就的人名和地名,其中几个,赫然与那日老鹰峡残页上的记录吻合!甚至更为详细!
更重要的是,在册子最后一页,画着一幅简陋的地图,指向北邙山深处某个未标注的区域,旁边写着一个字:
“巢”。
就在两人全神贯注于册子之时——
密室外,那陡峭的阶梯上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机括复位声!
“咔哒。”
声音轻得像是指甲划过石头。
李寻欢脸色骤变!
“不好!”
他猛地合上册子,扑向阶梯!
但已然晚了!
那道暗门,已从外部悄然合拢,严丝合缝,将他们彻底反锁在了这地下密室之中!
陷阱!
这果然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那本册子,就是诱他们深入的饵!
从孤坟标记开始,他们就一步步踏入了别人早已设好的圈套!
龙啸云也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奋力撞击暗门,但那门乃是厚重岩石与机关构成,纹丝不动!
“该死!我们中计了!”他低吼道,声音在狭小的密室里回荡,充满了绝望。
李寻欢站在紧闭的暗门前,面色冰冷。他没有试图徒劳地撞击,而是缓缓抬起手,指尖扣住了一柄飞刀。
他的目光,却落在那本刚刚得到的册子上。
设局者费尽心机,将他们困于此地,绝不会只是为了困死他们。
这密室,这册子,一定还有别的用意。
是绝地?
还是…又一个起点?
地底深处,空气似乎也开始变得稀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