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摇,影乱。
庙外的雨声仿佛骤然变小,庙内空气却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那冷峻汉子的一句话,像一枚石子投入死水,激起无声涟漪。
李寻欢拨弄火堆的手未停,眼皮都未抬一下。
“四海皆可为家,何处不能是客?”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那冷峻汉子嘴角扯动一下,算是个不像笑的笑。他不再看李寻欢,目光反而投向隐在柱后阴影里的龙啸云。
“那位持剑的朋友,何必藏头露尾?剑气藏三分,杀意却露了七分,徒惹人疑。”
他的话像刀子,精准地剥开伪装。
龙啸云脸色微变,冷哼一声,从柱后缓步走出,长剑虽未完全出鞘,但姿态已是全神戒备。
“朋友好利的眼。却不知这荒山野庙,诸位冒雨前来,是歇脚,还是…另有所图?”他语带锋芒,毫不退让。
“图?”冷峻汉子身后的一个精悍手下嗤笑一声,手按上了刀柄,“这破地方除了烂木头和泥菩萨,还有什么可图?难不成图你们两个…”
“阿七。”冷峻汉子淡淡打断手下,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龙啸云脸上,“出门在外,火气不要那么大。我看这位朋友…倒是有些面熟。”
他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两位从南边来,可曾听过一个叫‘李寻欢’的名字?”
李寻欢!?
他竟直接点出了名字!
龙啸云瞳孔猛地一缩,手下意识握紧剑柄。
李寻欢拨弄火堆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百分之一瞬,随即恢复自然。他缓缓抬起头,第一次真正看向那冷峻汉子,眼神平静无波:“李寻欢?可是那位新科探花?听说他家门不幸,怎会来这荒僻之地?”
他答得滴水不漏,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仿佛在谈论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冷峻汉子盯着他,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破绽。
半晌,他忽然笑了,笑声干涩:“说的也是。看来是认错人了。”
他话虽如此,但那只放在膝上的手,手指却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
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
他身后那两名手下却仿佛接到了明确的指令!
站在门口的那人猛地侧身,彻底封死庙门!另一人手腕一翻,一道乌光直射龙啸云面门!并非刀剑,而是一枚带着倒刺的铁蒺藜,破空之声凄厉刺耳!
发动得毫无征兆!狠辣至极!
龙啸云早有防备,怒喝一声,长剑终于完全出鞘,剑光如水,便要格挡!
但就在他注意力被铁蒺藜吸引的刹那——
那一直端坐不动的冷峻汉子动了!
动如脱兔!静若处子!
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并非扑向龙啸云,而是直取看似毫无防备的李寻欢!腰间那柄奇形弯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刀光如一泓冰冷的秋水,带着诡异的弧线,抹向李寻欢咽喉!
声东击西!他的目标,始终是李寻欢!
这一刀太快!太刁!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龙啸云被暗器所牵制,根本来不及回救!
眼看李寻欢就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断喉!
李寻欢似乎吓呆了,依旧保持着拨弄火堆的姿势,甚至没有抬头。
直到那弯刀冰冷的刃锋几乎要触及他皮肤的前一瞬——
他的手腕,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细微却凌厉至极的寒光,从他指间迸发!
不是射向弯刀,也不是射向冷峻汉子,而是射向——篝火中一根正在剧烈燃烧、顶端爆开无数火星的粗柴!
“噗!”
飞刀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那根柴火的下端!
一股巧劲爆发!
那根燃烧的粗柴被这股力道猛地挑起,带着一蓬炽热耀眼的火星和滚滚浓烟,如同一条发怒的火龙,劈头盖脸地砸向冷峻汉子的面门!
变生肘腋!
冷峻汉子万万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反击!他刀势已老,视线被突如其来的火焰和浓烟完全遮蔽,炽热的火星更是直扑眼鼻!
他闷哼一声,不得不强行收刀后撤,手臂挥舞,格开那带着火焰的木柴,模样略显狼狈。
就这片刻的阻滞!
李寻欢动了!
他并非后退,而是向前!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贴着地面滑开,同时另一柄飞刀已跃入指间!
寒光再闪!
这一次,直取那名为“阿七”、正封堵庙门的手下咽喉!
围魏救赵!攻其必救!
阿七刚封死门口,正欲扑上,就见一道死亡寒光已到眼前,快得不容思考!他怪叫一声,拼命挥刀格挡!
“铛!”
飞刀被他险险磕飞,但他整个人也被这股力道震得踉跄后退,庙门封锁瞬间出现空隙!
“走!”李寻欢低喝一声,人已如轻烟般掠向庙门缺口!
龙啸云此时也已格开铁蒺藜,毫不迟疑,紧随其后!
两人瞬间冲出庙门,投入外面依旧滂沱的雨幕之中!
“追!”冷峻汉子挥散烟尘,脸上沾着几点黑灰,眼神阴沉得可怕,低吼一声,率先追出!
另外两名手下也立刻跟上。
庙内,篝火仍在燃烧,映照着地上那根仍在冒烟的木柴,和那柄被磕飞、钉入门框的飞刀。
刀柄,兀自微微颤动。
一场暴雨中的追杀,再次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