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的寒意被厚实的石墙与壁炉里跳跃的火焰隔绝在外。议事厅内，空气因寥寥数人而显得格外凝重。橡木长桌上铺着几张亟待标记的羊皮纸地图，旁边散落着报告卷宗。佩恩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位——他的内阁核心，他统治的基石。
“先生们，”佩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开春之后，我必须北上前往王都，参加亚伦殿下的登基加冕。在我离开之前，黑泽领地的所有事务，必须像上了发条的钟表一样，精准无误地运行。”
他首先看向左手边第一位，沉稳内敛的阿尔瓦。“阿尔瓦，几项核心工程不能有丝毫延误。首先，我的新家——那座城堡，地基必须在我回来前全部完成，石料，水泥，钢筋，黑竹地笼的供应不能断。”
“明白，大人。采石场已经增加了人手。”阿尔瓦点头，用炭笔在面前的草稿纸上记下一笔。
“其次，望潮镇的船坞。四号大型船坞必须在夏季风暴季来临前竣工。而三号船坞里的‘麋鹿号’……”佩恩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这艘两千吨级的旗舰，是我们未来的海上支柱，进度必须每日一报，任何困难，直接调配资源解决。”
“我会亲自盯紧。”阿尔瓦回应道，语气平稳可靠。
“好。”佩恩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加重，“然后是贸易线，这是我们领地的命脉。听风岛总督奥马威阁下那里的铁矿石，是我们锻造业和未来发展的血液。运输能力必须立刻提升，加大护航力度，同时，不惜成本，建造和采购更多的运输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冷意。“奥迪拉人绝不会坐视我们与听风岛的贸易顺利进行。他们擅长在航线上制造‘意外’，或者散布谣言离间。这条贸易线，是重中之重，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阿尔瓦再次点头，眉头微蹙，显然在思考如何加强护航舰队的力量。“水手和船工们确实异常辛苦，长期在海上，与风浪和潜在的敌人搏斗，这次领主跟着一起出海，也算亲身体验过，我认为，需要增加他们的酬金和食物配给，阵亡和伤残的抚恤也要提高标准。只有这样，才能吸引并留住优秀的海军人才。”
“批准。”佩恩毫不犹豫，“这件事你来拟定具体章程，用最好的待遇，换最忠诚的勇士。”
处理完海上事务，佩恩将目光转向负责内政的恩特。“恩特，陆地上的根基同样不能动摇。柯勒尔河是我们领地河流，也是我们扩张的阻碍。我要求在河上建造一座坚固的石桥，不是木桥，要能通行满载的马车队。河北岸那片肥沃的冲积平原，我们要全部开垦成新的农田。”
恩特，一个精于计算的男人，立刻回应：“大人，我们的粮仓目前有大幅盈余，但按照您的计划拓耕，储备会更加充足。存放过久的陈粮，我们可以出售给周边那些在饥荒中挣扎的领地。”
佩恩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正是如此。我们储存粮食，不仅是为了自己。如果周边的城镇都凋敝了，只剩下我们黑泽领地繁荣，那我们就成了一座孤岛。我们需要的亚麻、生丝、铁矿、棉花……太多原材料需要从外界输入。只有他们都能活下去，我们的工坊才能运转，我们的商人才能赚钱。一个繁荣的黑泽领，需要依附在一个相对健康的王国躯体上。”
在座众人都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这是佩恩一直强调的理念——共存与引领，而非孤立的霸权。
各项事务初步安排完毕，佩恩话锋一转，涉及人事变动。他看向负责内部治安的辛吉斯，一位以勇武着称但性格耿直的男人。
“辛吉斯，”佩恩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将内部警务和日常巡逻的事务交出来吧。”
辛吉斯愣了一下，脸上有些错愕，但没有立即反驳。
佩恩继续道：“你是一名优秀的武者，你的忠诚与勇猛无人质疑，你的天赋异禀，想必这一批觉醒者里，你将会成为第一个晋级结纹序列的人。但内部治安，尤其是现在，需要的不只是武力。我们的人口已经接近七万，鱼龙混杂，我不知道领地被各方势力安插了多少细作。这项工作，需要心思细腻、稳重果敢，同时具备侦查和铁血手腕的人来负责。”
他看向坐在角落，一直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普德劳斯。“我认为，普德劳斯是更合适的人选。他长期管理特战组，拥有严谨的组织协调能力和敏锐的侦查嗅觉。从今天起，领地的暴力机关——内部安保、反间谍、刑事侦缉，由普德劳斯全权负责。”
普德劳斯站起身，微微躬身，没有多余的话语：“定不负所托，大人。”
佩恩点头，继续安排：“原特战组的指挥，由普德罗尔接替。”他看向负责总体人事协调的莱耶伦。
莱耶伦立刻接口：“人员交接和任命状，我会在今天日落前处理好。”
恩特也适时补充：“粮产、仓库及各项储备的具体数据，我稍后会整理成详细报告，分发给各位。”
“很好。”佩恩最后看向军事教官盖瑞和运输头目布尔德，“盖瑞，新兵的训练、新装备的列装、战斗阵列的演练，不能松懈。你的百人重骑兵，同样也需要扩编了，如今装备给你配齐，希望你和泰兰德能分工明确一点。布尔德，你的网络继续铺开，开路的钱财随时找恩特支取，人事任命，这里来耶伦管事我都打好招呼。王都的商队、各城市的酒馆、甚至某些贵族的会客厅，我要知道风吹草动，会上我不多说，等下你把各处安置情况单独给我。”
所有指令都已下达，核心班底各自领命，议事厅内的气氛却并未松弛。
佩恩深吸一口气，身体靠向椅背，目光变得深邃。“那么，现在……让我们来谈谈王都。大王子亚伦的登基，绝非一次简单的权力交接。诸位，说说你们的看法，这王冠之下，隐藏着多少暗流？”
布尔德放下手中的锡酒杯，声音低沉而严肃道：
“那我先来说一下近期所了解的王都风临城最新消息，”他开口，目光扫过围坐的几人，“亚伦……我们的大王子，终于和风神教的神棍们达成了妥协。教皇亲自站在了他那边。”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当然，这条路是用他那些竞争对手的尸骨铺平的，他们都‘消失’了，所以教会也无从选择。”
他拿起酒杯又灌了一口，似乎在用酒冲刷喉咙里的不适。“南境的派拉蒙家族，也表态支持。而最让人意外的……” 布尔德抬起眼，眼神锐利，“是东境大公，威廉·卡文那只老狐狸，他也选择了亚伦。”
旁边的布莱恩微微挑眉，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佩恩更是直接哼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
布尔德看着他们的反应，重重地点了点头，确认道：“没错，就是那个女儿刚守了寡的威廉大公。亚伦亲手送他的女婿见了死神，他却选择支持这个杀亲仇人。这里面要是没有鬼，我把这桌子吃下去。” 他的语气充满了笃定与疑虑。
“最后是西境，” 布尔德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那边已经快烂透了。几座主要城市爆发了诡异的瘟疫，我们在铁环城遇见的行尸走肉大军，如今那些染病变异者先是头发、体毛掉光，最后……它们中的一些已经开始‘进化’，动作更快，更加嗜血，越来越像我们洛谷关遇见的那些该死‘掠食者’。”
他描述着，仿佛那地狱般的景象就在眼前：“剩下的西境贵族们缩在城堡里，每天都在恐惧中煎熬，不仅要防御城墙外越来越多的怪物，还得抵挡西边扎哈木王朝难民潮的冲击。他们现在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异口同声地支持亚伦，只盼着王都的军队能早点去救他们。” 他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靠回椅背，脸上的疲惫清晰可见。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布莱恩缓缓开口。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眼神冷静，分析道：“布尔德带来的消息看似都是利好亚伦，但实际上，大王子的处境就像站在悬崖边上。” 他微微前倾身体，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他能登基，不过是各方势力在帝国即将分崩离析前，被迫做出的选择。大家心里都明白，再不联合起来，整个风领帝国就要完了，他们自己的领地、权柄也会随之灰飞烟灭。西境那些急疯了的贵族，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环视众人，继续道：“亚伦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急需这次加冕，急需‘国王’这个名分。只有戴上王冠，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整合各方力量，试图稳住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 布莱恩的语气平和，却一针见血，揭示了繁华表象下的残酷真相。
他话音刚落，莱耶伦便冷笑了一声，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布莱恩说得对，但最可怕的地方也正在这里！” 他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一种紧迫感，“‘联合’？那些人哪个不是心怀鬼胎？只要存有私心，再好的计划也会破产。正是因为他们各自为政，只算计着自己的那点利益，才导致了今天这个烂摊子！”
他伸出手指，一一列举，情绪略显激动：“看看我们周围！我们所在的南境，派拉蒙家族内部还在为了继承权斗得你死我活！德桑平原上，老三和老四的人马还在互相撕咬！也就是在提拉德大人的极力周旋下，他们才勉强同意需要王都的‘支持’——目的也不过是借力，赶走占据依利维尔的奥迪拉人，好巩固自己经营的地盘！西境也一样，他们要的就是救他们的援军！”
“北境” 莱耶伦不屑地挥了挥手，“已经在连年战乱中残了，可以忽略不计。而东境……”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东境才是最可怕的。威廉大公的实力，如今比其他三境加起来还要雄厚！天下的强者、佣兵、资源，都在往东境汇聚。威廉·卡文……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无冕之王了。” 他盯着布莱恩，一字一句地说：“你要这样一个人，去给亚伦当马前卒，做炮灰？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