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恩率众一路南下,沿途未遇追兵,此刻南下无路,必须东向折往戈德尔领地借道。
勒紧缰绳,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瞬间被弥漫在空气中的焦臭与血腥味吞噬。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深邃的眼眸扫过眼前的人间地狱,十万大山的阴影匍匐在远方,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窥视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他的指尖深深嵌入磨损的皮革缰绳,众人金属链甲与皮革摩擦发出细微的嘶响。每一次呼吸,都有无法顺畅的阻隔。
视野所及,尽是断壁残垣。曾经富庶的庄园只剩下焦黑的骨架,村落里死寂无声,只有乌鸦立在歪斜的篱笆上,用猩红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城堡的塔楼坍塌,浓烟如同不祥的黑色旌旗,直插阴霾的天空。道路旁、田埂上,甚至干涸的溪流里,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堆积,男女老幼,无一幸免。奥迪拉人的马蹄和暴行将这片丰饶之地彻底碾碎。
“低头!隐蔽!”他低沉的声音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手臂猛地向下一压。身后数百人的队伍,个个面带疲惫、甲胄破损、眼神却如濒死野狼般警惕,立刻全员伏低身躯,借助地势和尚未熄灭的余烬烟雾遮掩行踪。每一次马蹄落下都小心翼翼,尽量选择松软的泥地或灰烬,避免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们的队伍像一道沉默的幽灵,在废墟与尸骸之间迂回折转,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如弓弦,耳朵捕捉着风声之外任何一丝可能的异动。
敌人的号角、马蹄,或是垂死者的呻吟。佩恩的心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眺望这片惨状,除了兔死狐悲的凄凉,更多的是冰冷的恐惧和紧迫。他的家,他的南境领地,是否也已遭此厄运?他必须回去,必须带着这些最后的种子回去。
然而,命运的残酷与意外总在不经意间交织。就在他们试图绕过一片被焚毁的橡树林时,前方道路上突然传来了粗野的吆喝声、车轮的吱嘎声以及压抑的哭泣声。
佩恩猛地举手握拳,整个队伍瞬间静止,如同石化。他悄无声息地滑下马背,匍匐到一处土坡边缘,拨开枯焦的草丛。
只见一支奥迪拉人的部队,约莫二百人不足,正押送着长长一串被绳索捆绑的平民,大多是衣衫褴褛、面带绝望的女人和少年。几辆粗糙的大车上堆满了抢来的粮食、布匹和一些简陋的金属器皿,甚至还有几头瘦弱的牲畜。押送的奥迪拉人显得散漫而傲慢,显然认为这片被征服的土地上已无人敢反抗他们。
佩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愤怒也不甘,这帮如同畜牲的魔鬼。这些都是风领帝国的同胞!那些物资曾是无数家庭生活的希望!但他的理智立刻将这股怒火压了下去,转化为冰冷的计算和权衡。他仔细观察敌人的人数和阵型,评估着风险与收益。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指尖感受到金属的冰冷和熟悉,这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这是风神给自己的机会?让自己不能白走这一趟?一个危险但无法抗拒的想法!不仅能打击敌人,更能获得急需的补给和人口!
他退回坡地到队伍中,目光扫过身后每一张紧张而渴望的脸。他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说,只是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而清晰地下达命令,手势果断而精准。“弓箭手,左侧高地,三轮急射。高战随我,从右翼突袭,目标是驱散他们,不是缠斗。步兵保护侧翼,解救俘虏。”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动作要快!如雷霆一击!”
没有犹豫,没有疑问。残存的战士们眼中燃起了复仇和求生的火焰。
战斗爆发得突然而猛烈。箭矢如同毒蜂般呼啸而下,瞬间射翻了几个措手不及的奥迪拉人。不等敌人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佩恩已然翻身上马,长剑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为了生存!随我冲!”他低吼着,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混乱的敌阵。他的动作迅猛如电,剑刃精准地劈砍,每一次挥击都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恨和求生的狂野。士兵们紧随其后,如同猛虎下山,瞬间将惊恐的奥迪拉小队冲得七零八落。门达斯感知到对面觉醒统领,寻着气息,如履平地般一路斩杀敢于阻挡自己前进的敌人,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坚定了他义无反顾的冲杀,待得靠近,极速攀升的源力流转,猛烈地释放出最为磅礴的劈砍,一个照面下,对方指挥殒命当场。战斗短暂而血腥,很快就以奥迪拉人的溃散和全歼告终。
站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佩恩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平民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希望,又看了看几十车辆上那些至关重要的物资。他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温热血迹,眼神复杂。作为贵族骑士,劫掠物资非他所愿,但作为领地队伍的领袖,他别无选择。
“强盗不走空……”他低声自嘲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和无奈,随即眼神变得坚定而冷酷,“把所有能带走的都带上!人、粮食、牲畜,一样不留!快!我们没有时间停留!”他的命令干净利落,不容置疑。士兵们迅速行动,将物资整合,安抚并组织起俘虏。
队伍再次启程,变得更加庞大,也更加臃肿和显眼。佩恩的心始终悬着,警惕着可能出现的追兵。
他们直线南下,避开戈德尔子爵新石堡的攻城战,敌人的精力大多集中在那里,自己也没义务去帮助这个差点害自己全军覆灭的贵族,这里的人口和物资就当收他点利息了。
过不多久,队伍很快进入了亚菲尔德子爵的领地。这里的景象与方才的炼狱截然不同。庄园和村落虽然显得冷清,但至少完好无损。田野虽然空旷,却未被焚毁。然而,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笼罩着一切。每一座城堡的吊桥都高高拉起,城门紧闭,垛口后闪烁着警惕的目光和冰冷的箭镞寒光。哨塔上的士兵远远看到他们这支看起来经历恶战、成分庞杂的队伍,更是如临大敌。
佩恩下令队伍打出自家的旗帜,一面虽然破损但依旧能辨认的麋鹿纹章旗。他约束部下,严格沿着大路行走,不做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举动。他骑在马上,挺直脊背,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从容而具有权威,尽管内心依旧焦虑万分。他能感受到来自城堡方向的审视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他和他的队伍。
幸运的是,亚菲尔德家族似乎打定了主意固守不出,只要佩恩他们不试图靠近或停留,他们也懒得招惹这支看起来就不好惹的队伍。一路无事,只有风声和车轮马蹄声作伴,但这种“轻松”过境反而让佩恩感到一种屈辱和悲凉,乱世之下,人人自危。
无数北方各南下逃难的流民百姓,甚至家族小旁支们,在被各城,庄园拒之门外后,此刻发现一支这样贵族主导保护南下的队伍时,全部蜂拥朝着这支队伍汇聚而来,亚菲尔德,戈德尔,康斯丁,以及三叉河两岸的多处领地流民及士绅,都在随流汇聚。
佩恩一时感慨,望着一眼不见尽头的队伍,他觉得这一趟似乎也没白走,这也许就是风神给予自己最大的礼物。
当他终于看到自己领地上那雄伟的黑泽关隘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心头。是巨大的解脱,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沉重责任的回归,更是面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深深忧虑。他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我回来了。带着伤痕、疲惫、抢来的物资和人口,回到了这片他必须誓死守护的土地。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