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朱雄英娓娓道来这段旧事,在场诸多官员纷纷陷入沉思。
其中,鸿胪寺官员迅速忆起此事始末。
“哼!”
“此人先受北元册封,得高li国王之位,后又接受我大明敕命,再称高丽国王!”
“虽两面周旋,然山高路远,我朝一时难以干预。加之高li民间推行汉化,”
“其政体、文字、风俗皆承我华夏传统,大多沿袭前朝大宋遗制。”
“大元侵入高li之后,其王统屡经动荡,王褐出身原本存疑,国内更曾爆发数起传闻中的变故,多位重臣因此丧命。”
大明朝堂之中,官员职责各异,所掌事务有大有小。
此类外邦“政情”,许多官员原本茫然无知。
然而真正专研者,则如数家珍。
此时,便有人在殿上简要陈说。
当然,涉及王位传承之事,终究敏感,故某些细节并未明言,但意思已然清晰可辨。
“王褐十岁即位,初年局势不稳,然这些年来,因我大明日益强盛,步步压缩北元势力,故其得以安稳执掌国柄至今。”
“左右逢源之间,其权谋与手段,也逐渐获得朝中官员的首肯。”
“然而!”
“陛下可曾记得,原以为这王禙尚知进退。”
“可数年之前,因铁岭之争,我大明遣使赴高丽,本意申斥责问,却不料使者一去不返,音信全无。”
“自此以后!”
“高丽废止汉制、改行元俗,王禙此等奸佞亦不再遵奉我大明诏令,转而与北元勾连日深。”
“朝仪典章、衣冠服饰,皆渐染北元之风!”
“而我大明所设铁岭卫,遂与高丽屡起冲突。”
“前些时日,国内水患频发,竟有朝臣——即前任礼部尚书赵茂——上奏,请陛下裁撤铁岭卫,迁其驻地!”
“彼时,陛下也曾慎重思量……”
“幸而后来,得皇长孙书信指引,粮荒水患皆得妥善处置!”
“陛下亲临钟山谷地查验,岂不正是印证了——铁岭卫所辖之广袤疆土,实为出产丰饶之黑土沃野?”
“经此一事!”
“我大明始加重视管控。”
“然与高丽之间摩擦,却愈发激烈。不久之前,彼处叛臣李成桂,正是奉王禙及其心腹、高丽重臣崔莹之命,蓄谋进犯我大明疆域!”
“而此次争端之关键所在……”
“正是位于鸭江西北之威化岛!”
威化岛?
听着鸿胪寺官员娓娓道来,朱雄英听得兴致盎然。
但当听到某个地名时,他心头不由微微一震。
若记忆无误——
当年李成桂遭王禙猜忌,崔莹献策使其出兵攻明;
而李成桂顺势反戈一击,回师夺权之决定性行动,
正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威化岛回军!
当然,那一场回军,因无大明与北元直接干预,最终李成桂大获全胜。
只是……
他返回朝鲜开京之后,并未立即称王。
而是先废王禙,诛杀陷害己身之奸臣及其党羽,包括王禙亲信。
仍不敢贸然登基。
毕竟!
他不过一介武将,而高丽王统已延续数百载。高丽数虽小国,然久习汉礼,于宗法继承自有天然次序!
李成桂不敢逆天而行,只得拥立王昌,即王禙之子为君。
然不过数载,王昌亦被废黜;继之而起者,乃高丽末代君主王瑶,后世史书记作“恭让王”。
恭让、恭让!
终将高丽数百年江山社稷,拱手相让于权臣李成桂——即后来李氏朝鲜之开国太祖!
当然!
如今局势因大明之势而变,时间轨迹早已偏离旧日路线。
时至今日!
北元早在十余年前便已覆灭,不复存在!
北元二次内乱,鬼力赤弑也速迭儿之后,草原正式分裂为鞑靼与瓦剌两部,彼此对峙,各自为政。
而另一边,当今高丽之王禙,及其所代表之政权,亦将迎来迥异于史册记载之全新命运!
朱雄英无意坐视高丽自行演化,燕王此次挥师南下,更昭示着另一条时空之路已然开启。
不过……
这条路,属于大明。
正当朱雄英沉思之际,鸿胪寺官员之声,亦将近尾声。
“李成桂自威化岛班师回京之后……”
“实已彻底决裂君臣之义。”
“然此前因燕王遣张玉将军渡过鸭江,率军镇守威化岛,震慑敌势。”
“故李成桂与王禙一度暂息干戈,维持短暂安宁。”
鸿胪寺官员言毕。
末了,他望向朱雄英。
“皇长孙,微臣所知高丽之事,方才尽数禀报。至于后续情状,便不得详悉了。”
“适才听皇长孙提及,王禙与也速迭儿暗中有约!”
“只是如今……”
朱雄英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于若有所思的洪武帝身上。
“如今,也速迭儿已死。此前他答应进兵高丽,本图趁乱取利,一举掌控高丽,获取王禙支持,促其彻底倒向北元。”
“进而化为又一支威胁我大明之力。”
朱雄英话音微滞。
而朝堂之上,骤然响起一片斥责之声。
“那王褐当真该杀!”
“区区小邦之主,摇摆不定,实乃昏庸至极!”
“洪武十八年,他明明已向我大明俯首称臣,此后我朝遣使前往,竟杳无音信,早该察觉——定是这糊涂君王下的毒手。”
“如今李成桂起兵反叛……”
“不如趁此机会,另谋变局……”
话刚出口,这位大臣忽然浑身一震,随即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抬头四顾,神色慌张。
这才发觉,满殿同僚望向他的眼神皆含怒意、极为不悦。
他猛然惊觉。
身为臣属,竟敢在金殿之上公然提出“另谋变局”之语!
纵然对方是高丽国君,
但终究是一国之主。
君与臣之间,名分森严,不可逾越。
此等言语,私下可议,酒肆可谈,密友之间筹谋亦无不可,即便向皇长孙私底下陈情也尚可通融。
唯独最忌——当着天子之面,于朝会之中直言不讳!
这是大忌!
他正欲伏地请罪,急切辩解。
岂料皇长孙仿佛未闻,只是轻轻一挥手,神色肃然道:
“王褐自取灭亡!废汉复元,与我大明彻底决裂,竟还妄图向也速迭儿乞援。”
“但他万万不曾料到……”
“如今也速迭儿已然身死,其主力大军更被燕王击溃,自身尚且如风中残烛,命悬一线,又岂有能力庇护高丽?”
“眼下王褐与李成桂彻底翻脸,高丽国内已然大乱……”
“而方才提及的燕王——”
朱雄英目光扫过群臣,视线掠过沉默不语的詹徽、眉头紧锁的刘三吾,以及若有所思的茹常。
声音陡然提高:
“此番出兵,正是为报高丽无故侵扰我大明边境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