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奶带来的短暂和平并未持续太久。
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萧彻和雪团,一个靠在流理台边,一个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大眼瞪小眼,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尴尬。
没有沈言作为缓冲和焦点,这两个因他而紧密联系、却又本质迥异的存在,似乎失去了共处一室的唯一理由。
雪团百无聊赖地用短短的手指抠着酸奶瓶上的标签,红宝石般的眼睛滴溜溜转着,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书房门上——那是沈言的房间。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让它瞬间兴奋起来。
“喂,老古董,”雪团跳下椅子,声音里带着刻意压低的诱惑,“想不想去看看宿主以前的秘密?”
萧彻原本落在虚空中的目光瞬间聚焦,锐利地看向雪团:“何意?”
“就是宿主小时候的房间啊!”雪团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机密,“里面有他小时候的照片、日记本、说不定还有他暗恋过哪个小姑娘的情书呢!你不好奇吗?”
萧彻的心跳漏了一拍。沈言的过去,如同被时光迷雾笼罩的宝藏,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那些他未曾参与的岁月,沈言是如何长大,有着怎样的稚嫩模样,经历过何种喜怒哀乐……每一个细节,都让他渴望了解。
尤其是“暗恋”这种可能性,哪怕明知是过去式,也像一根细微的刺,轻轻扎在他的心尖上。
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甚至带着一丝不赞同:“未经言言允许,私入其室,非君子所为。”
“切~”雪团不屑地撇嘴,“装什么正人君子?你心里明明想看得要命!再说了,我们只是‘看看’,又不会弄乱什么东西。宿主现在又不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嘛!”
萧彻沉默了。
理智告诉他这不合礼数,但内心深处那股对沈言一切事物的占有欲和探究欲,正被雪团的话语疯狂煽动。
他想象着沈言幼时粉雕玉琢的模样,想象着他伏案书写的稚嫩笔迹那份诱惑,几乎难以抗拒。
雪团见他动摇,立刻加把火:“机会难得哦!等宿主回来,可就没这机会了!难道你不想多了解他一点吗?比他父母更了解他?”
最后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萧彻的软肋。
他渴望拥有一个连沈父沈母都不知道的、只属于他和沈言的秘密。
最终,好奇心与独占欲战胜了原则。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淡然:“既如此……便依你一次。但需得谨慎,不可动任何物品。”
“知道啦知道啦!”雪团兴奋地原地蹦跳了一下,立刻迈开小短腿冲向书房门。
书房的门锁是普通的按钮式,对于能连接现代电子设备的雪团来说形同虚设。
它只伸出小手指在门把手的某个位置停留了几秒,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门锁便应声而开。
萧彻看着这一幕,眼神微暗。这小东西,能力确实诡谲难测。
两人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溜进了书房。
书房不大,却布满了沈言的儿时的一切。
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从专业法律典籍到一些轻松的小说散文,码放得整整齐齐,还有奖状等。
书桌上放着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是笔筒和几本常用的工具书。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属于沈言的清爽气息,混合着纸张和墨水的味道。
萧彻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将沈言留下的痕迹更深地刻入肺腑。
“快看那边!”雪团指向靠窗的一个矮柜。柜子上方摆放着几个相框。
萧彻立刻走了过去。他的目光首先被一张全家福吸引。
照片上的沈言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穿着干净的校服,笑容腼腆而清澈,站在沈父沈母中间,浑身都散发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气息。
萧彻的目光久久流连在那张稚嫩的脸上,指尖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抚上去。
他的言言,年少时竟是这般模样纯净得让人心头发软。
接着,他又看到一张沈言大学时的毕业照,穿着学士服,戴着方帽,笑容比少年时开朗了许多,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还有几张是和同学朋友的合影,每一张照片里的沈言,都展现着萧彻未曾见过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鲜活。
雪团则像个灵活的小侦探,已经开始试图去拉书桌的抽屉:“日记本说不定在这里面!”
“住手。”萧彻低声喝止,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只看,不动。”
雪团悻悻地收回手,嘟囔道:“老古板……”
萧彻不再理会它,他的注意力被书架最底层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纸箱吸引了。
那箱子与其他整齐摆放的书籍格格不入,似乎存放着一些不常用的旧物。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纸箱拉了出来。
箱子里果然是一些旧物。有沈言小时候得的奖状,字迹稚嫩;有一些废弃的旧玩具;还有几本封面已经泛黄的漫画书。
萧彻一件件轻轻地翻看着,如同在触摸沈言流逝的时光。
就在他拿起一本厚厚的旧相册时,一张略微泛黄的纸张从相册的夹页中飘落下来。
萧彻弯腰拾起。
那似乎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是用钢笔写下的一段话,字迹略显潦草,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与迷茫:
“今天又和爸妈因为未来规划吵架了。他们希望我安稳,可我总觉得,生命不该只是如此。或许在某个无法触及的时空,存在着更波澜壮阔的人生?……算了,痴人说梦。终究要回到现实,面对那些永远做不完的试卷和一眼望到头的未来。真没劲。”
落款日期,是沈言高三那年的某个冬日。
萧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骤然停滞。
他的言言……在认识他之前,竟曾有过这样的孤独与彷徨?那个在朝堂上挥洒自如、在私下里对他笑语温言的沈爱卿,那个看似适应了现代生活、努力向上的青年,在年少时,内心也曾困于一方天地,渴望着一场无法预知的奇遇?
而自己,以及自己所在的那个时代,阴差阳错地,竟然成了沈言年少时朦胧渴望的“回应”?这奇妙的因果循环,让萧彻感到一阵心悸般的震撼与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几乎能想象出,少年沈言在深夜的台灯下,带着一丝叛逆与无奈,写下这些文字时的模样。
若是没有那场离奇的穿越,他的言言,是否会一直怀着这份隐秘的遗憾,度过“安稳”却可能并不完全快乐的一生?
“喂,老古董,你发现什么了?”雪团凑了过来,踮着脚想看那张纸。
萧彻下意识地将纸张折起,紧紧握在手心。
这是言言的秘密,一个连言言自己可能都已遗忘的、脆弱瞬间的见证。
他不想与任何人分享,即使是这个知晓沈言一切数据的系统。
“没什么。”萧彻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将纸张仔细地放进自己家居服的内侧口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然后,他开始默不作声地、极其细致地将翻动过的物品恢复原状,每一件都放回原本的位置,确保看不出任何被翻动过的痕迹。
雪团狐疑地看着他,但见萧彻脸色凝重,眼神深处翻涌着它无法完全理解的情绪,它难得地没有追问,只是帮着把纸箱推回原位。
退出书房时,萧彻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充满沈言气息的空间。
他知道了言言的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孤独和渴望的秘密。
这让他对沈言的怜爱和守护欲,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重新回到客厅,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又发生了变化。
之前的对抗性减弱了,多了一丝共同守护某个秘密的微妙联系。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萧彻估算着沈言差不多该回来了,心中那点因为窥探秘密而产生的波澜,逐渐被即将见到爱人的期待所取代。
然而,就在这时,沈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临走时把自己的旧手机留给了萧彻,方便联系。
萧彻立刻拿起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正是“言言”的名字。
他迅速接听,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温度:“言言,可是要回来了?”
但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沈言清越的嗓音,而是一个略显焦急和嘈杂背景音的女声——是沈母。
“小萧啊,是这样的,我们这边事情办得不太顺利,族里几位长辈意见不合,可能要耽搁些时间。而且……小言他好像有点着凉,头有点晕晕的,脸色也不太好。我们商量了一下,今晚就不赶回去了,在老家这边的宾馆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你跟雪团在家好好的,锁好门,晚饭自己解决一下,冰箱里有吃的……”
沈母后面的话,萧彻已经听不太清了。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小言着凉了”、“头晕”、“脸色不好”这几个词上。
言言病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病了?
一股强烈的焦躁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萧彻。
在他的时代,若沈言有丝毫不适,他必是亲奉汤药,寸步不离。
可如今,隔着这该死的距离,他甚至连亲眼确认言言的状况都做不到!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心慌意乱。
“朕……我知道了。”萧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请……请您照顾好言言。”
挂了电话,萧彻握着手机,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雪团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仰头问:“怎么了?宿主不回来了吗?”
“言言病了。”萧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今晚不回了。”
“病了?”雪团的电子音调瞬间拔高,带着明显的慌乱,“严重吗?数据!我需要宿主现在的身体数据!”它原地转了两个圈,似乎在尝试远程连接什么,但很快,它的小脸垮了下来,“不行……距离太远,信号不稳定,无法获取实时健康数据!只能检测到生命体征平稳,没有紧急危险警报……”
但这并不能让萧彻安心。没有紧急危险,不代表不难受。
他的言言,此刻正忍受着病痛,而他却被困在这里,无能为力。
这种认知像毒蚁一样啃噬着萧彻的心。
他猛地转身,走向阳台,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剧烈的挣扎。
他想立刻赶到沈言身边,这个念头强烈到几乎要破体而出。
雪团也慌了神,它跳到萧彻脚边,扯了扯他的裤腿:“喂,老古董,我们怎么办?宿主生病了!他会不会很难受?会不会没人给他倒热水?会不会……”
“闭嘴!”萧彻低喝一声,打断了雪团的喋喋不休。他需要冷静。
他深吸了几口微凉的夜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他现在是一个没有现代身份、对这个世界规则尚且半知半解的“黑户”,贸然行动,只会给言言添乱。
片刻后,萧彻转过身,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磐石般的坚定。他看向急得团团转的雪团,沉声开口:“你,可能联系上言言?”
雪团愣了一下,立刻点头:“可以!通过遗留的手机权限,可以发起视频通话!”
“好。”萧彻颔首,“现在,联系他。朕要亲眼确认他的状况。”
这一刻,之前的“战争”与隔阂仿佛从未存在。
在面对沈言可能抱恙这个共同“敌人”时,皇帝与系统,瞬间结成了最牢固的同盟。
雪团立刻行动起来,小手指在虚空快速点击,调用权限。
几秒钟后,萧彻手中的手机屏幕亮起,“请求视频通话”的界面跳了出来,联系人的头像,正是沈言温柔浅笑的模样。
萧彻紧紧盯着屏幕,等待着那边的应答。
每一秒的等待,都显得格外漫长。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言言我好想去找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