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空澄澈如洗,阳光明媚,却丝毫照不进萧彻阴沉的心。
他刚下朝,王德海便捧着一封没有署名的素笺,战战兢兢地呈上。
“陛下,有人将此信送至宫门,指明要呈交陛下亲启。”
萧彻面无表情地接过,展开。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笔迹清秀却陌生:“酉时三刻,醉春风,天字一号画舫,静候君临。” 没有落款,但那熟悉的、带着甜腻脂粉气的香味,却隐隐从信纸上传来,与这几日萦绕在沈言身上的一般无二!
果然是他!
萧彻的指节瞬间攥得发白,眸中风暴骤起。
昨夜暗卫的回报犹在耳边——宸君殿下连续数日出入“醉春风”,与楼中头牌男女密切接触,今日更包下了最奢华的天字一号画舫。
摊牌?告别?还是要与那野男人在他面前宣示什么?
一股毁灭般的暴怒和蚀骨的酸意几乎要将他吞噬。
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是那里面的人,将他的清晏带去那种地方,还胆大包天地邀他前去!好,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让他那单纯的清晏如此鬼迷心窍!
他强压下立刻派兵包围“醉春风”的冲动,他要亲自去,亲手撕碎那人的伪装,再将他的清晏,手打断腿打折牢牢抓回自己身边!
酉时三刻,萧彻一身玄色常服,未带任何仪仗,只身踏上了停泊在护城河畔、灯火通明的巨大画舫。
画舫内静悄悄的,与他想象中的笙歌宴舞截然不同,甚至有些过分安静和黑暗。
他蹙眉环顾,心中疑窦丛生。
就在这时——
“叮铃……”
一声极轻微、极清脆的铃铛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寂静中漾开。
紧接着,一缕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光束,毫无征兆地从高处打下,精准地笼罩在画舫中央那座精致的旋转楼梯顶端。
光影中,一个身影蓦然出现。
那人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精致红色面具,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双在面具后流光溢彩、仿佛盛满星辰与钩子的眼眸。
他穿着一身极致性感的正红色舞衣,款式大胆,双臂、腰腹、乃至修长的双腿,都在轻薄如雾的红纱下若隐若现,肌理莹润,线条勾人。
最惹眼的是他纤细的脚踝和手腕上,都系着细小的金铃,随着他极缓极缓地迈出第一步,铃铛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
他手中抓着一根长长的红色丝绸,如同九天仙娥垂下的飘带。
只见他足尖在栏杆上轻轻一点,竟借着那丝绸之力,身姿轻盈曼妙地,如同红色的蝶,又如同惑人的妖,从楼梯顶端翩然“飞”下,衣袂翻飞,铃音清越,稳稳落于萧彻面前那座临时搭建的、铺着厚厚绒毯的圆形台子上。
灯光倏灭。
萧彻瞳孔骤缩,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
那身影……那身段……
未等他细想,灯光再次亮起,伴随着一阵缠绵悱恻、带着异域风情的乐声悄然流淌。台上的红衣舞者动了。
他的舞姿,不同于宫中乐舞的端庄典雅,也不同于边塞胡旋的豪放热烈。
那是一种极致的、融合了柔韧与力量、纯洁与妖冶的魅惑。
每一个抬手,每一次回眸,每一次腰肢的扭动,都仿佛精准地踩在人心尖最痒处。
红纱随着他的旋转飞扬,金铃叮咚作响,交织成一张无形却又密不透风的情网。
更令人目眩神迷的是,在他舞动间,不知从何处飘来无数粉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如同花雨,落在他乌黑的发间、莹润的肩头、翻飞的红纱上美得如同幻境。
萧彻彻底愣住了,目光死死锁在那人身上,心脏随着鼓点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舞姿,这身段,尤其是那双透过面具、依旧能感受到其炽热与勾引的眼眸……这是他的清晏?他的言言,怎么会怎么可能……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台上的舞者以一个极其柔韧的后仰动作定格,随即,他竟赤着足,踩着节拍,一步步走下圆台,径直来到了萧彻的面前!
浓郁却不腻人的冷香混合着花瓣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红衣舞者围绕着僵立当场的萧彻,极近地、充满挑逗意味地舞动起来。
红纱时不时拂过萧彻的手背、脸颊,带着微凉的触感和撩人的痒意。
铃铛就在他耳边清脆作响,那舞动的身体,每一个曲线都散发着无声的邀请。
萧彻浑身肌肉紧绷,血液仿佛在瞬间沸腾又凝固。
他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舞者,试图从那面具下找到确凿的证据。
然后,舞者做了一个让萧彻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的动作——他忽然贴近,踮起脚尖,隔着那冰冷的金属面具,将一个温热、湿润、带着挑衅又无比熟悉的吻,印在了萧彻因惊愕而微启的唇上!
一触即分。
如同蝴蝶点水,却足以燎原。
舞者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得逞笑意的气音,随即抓住那垂落的红丝绸,足下发力,身姿轻盈地再次“飞”回半空。
“砰!”
一声轻微的爆炸声响起,空中炸开一团红色的烟雾,夹杂着更多的花瓣飘洒而下。
待烟雾散去,那抹勾魂摄魄的红色身影,已消失不见。
只留下漫天飞舞的、尚未落定的花瓣,和一个呆立原地、心跳如擂鼓、唇上还残留着那触感与温度的萧彻。
他……他刚才……
鼻尖忽然一热。
萧彻下意识地抬手一抹,指尖一片刺目的鲜红。
他竟然流鼻血了?!
就在这心神俱震的时刻,画舫二楼的楼梯处,传来了熟悉的、带着一丝运动后微喘的嗓音,带着笑意,软软地响起:
“萧彻?陛下?”
萧彻猛地抬头。
“发什么愣啊?”
只见沈言换了一身相对“保守”些的红色长袍,取下了面具,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额角还有细汗,正扶着楼梯,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狡黠、得意和毫不掩饰的爱意。
“清晏,不,言言,你这样成何体统。”
“嘴上说着‘成何体统’,”沈言一步步走下楼梯,目光落在萧彻还在淌血的鼻子上,笑容越发灿烂明媚,语气带着揶揄,“身体倒是诚实得很呢……都流鼻血了。”
萧彻看着眼前这个与方才那魅惑舞者判若两人、却又分明是同一人的沈言,看着他这身欲盖弥彰的“保守”打扮下依旧难掩的风情,听着他这带着钩子的温柔语气和勾魂眼神,只觉得一股更凶猛的热流直冲头顶和下腹……
鼻血,流得更欢了。
他手忙脚乱地想捂住鼻子,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黏在沈言身上,从那微敞的领口,到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再到那双在袍摆下若隐若现的、系着铃铛的玉足……这身打扮,穿了简直比没穿还让人血脉偾张!
“你……你这些天……”萧彻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难以置信和后知后觉的狂喜,“就是去学这个了?!”
沈言走到他面前,拿出丝帕,细心又带着点恶作剧般地替他擦拭鼻血,软声道:“嗯……冷落你了,对不起嘛。想给你个惊喜,补上我们的‘二人世界’。”他抬起眼,眼神湿漉漉的,带着讨好和诱惑,“难道陛下不喜欢吗?”
不喜欢?何止是不喜欢!是超级喜欢!
萧彻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闻着他身上不再有陌生脂粉气、只剩下清冽冷香和淡淡汗味的熟悉气息,再想到方才那惊心动魄、足以让圣人堕凡尘的舞蹈和那个吻……他只觉得所有的怒火、猜忌、不安都在瞬间被这巨大的惊喜和汹涌的情潮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一把抓住沈言为他擦拭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腰,将人猛地带进自己怀里,低头便狠狠攫取了那两片带着笑意的唇瓣,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压抑数日的渴望,吻得霸道而缠绵。
一吻毕,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沈言靠在他怀里,脸颊绯红,眼波如水,轻声问:“先……先用膳?我准备了你爱吃的……”
萧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眼神如同盯着猎物的猛兽,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声音哑得几乎磨人:“……朕现在,只想‘吃’你。”
说罢,不等沈言回应,便一把将他打横抱起,目光如炬地扫过画舫内部,精准地找到了卧室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
精心准备的佳肴美酒,注定要在今夜被冷落了。
而沈言为期数日的“进修”成果,也即将迎来最严格、最“深入”的实践检验。
画舫随波轻摇,铃铛声与压抑的喘息低吟交织,护城河的夜色,注定旖旎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