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内,熏香袅袅。
沈言支着下巴,看着对面正毫不客气、一块接一块消灭着他从系统里兑换来的芒果干的萧玉莹,脸上写满了“苦恼”两个大字。
“唉……”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萧玉莹从芒果干的香甜中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含糊不清地说:“喂,我说谢清晏,你从我来就开始唉声叹气,这都第几声了?本郡主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怎么?跟我皇兄吵架了?还是他又发疯,把你关在寝殿里三天没让你出门?”她语气带着惯有的揶揄,但眼神里却少了从前的尖锐,多了几分熟稔的调侃。
经过这段时间的“美食外交”和共同经营慈安堂的经历,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谈不上是闺中密友,但至少是可以坐下来闲聊、甚至能互相吐槽一下某个共同认识的男人的损友?
沈言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夺回她手里最后一块芒果干,塞进自己嘴里,嘟囔道:“比那个还麻烦。”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将萧彻近日愈发严重的偏执和占有欲,隐去一些过于私密的细节,大致说给了萧玉莹听。
包括那不分场合的“就地正法”,那近乎病态的对任何靠近他的人的敌意,以及事后那脆弱悔恨却又屡教不改的循环。
“……我知道他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害怕失去我。”沈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起旁边冰镇的“快乐水”灌了一大口,碳酸气泡刺激着喉咙,带来短暂的爽快,却压不下心头的烦闷,“可是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我心脏受不了,我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而且,看着他那样自我折磨,我也很难受。”
萧玉莹听完,难得地沉默了片刻,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的糖霜,眼神飘向窗外,带着一丝复杂的追忆。
“皇兄他……小时候其实过得很苦。”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像平时那般骄纵,反而低沉了许多,“你应该也知道一些。先皇后宫佳丽众多,皇子公主更是数不胜数。皇兄的母妃出身不好,又不得宠,又在冷宫里去世。他在宫里,就是个透明人,甚至……连有些得势的太监宫女都能欺负他。”
沈言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些他隐约知道,但从萧玉莹这个曾经的“对立面”口中说出来,更添了几分真实和心酸。
“我记得有一次,那大概是我们都还很小的时候,”萧玉莹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平静,却莫名让人感到压抑,“是在一次宫宴上吧,具体因为什么我忘了,反正皇兄被当时一个很得宠的妃子所出的皇子,当众推倒在地,还嘲笑他是‘野种’。周围那么多人,包括我们的皇上,都看见了,却没人出声制止,甚至还有人跟着笑。”
她顿了顿,看向沈言:“那时候,你,谢清晏,好像也在场。我记得,你好像……是唯一一个走过去,把他扶起来,还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擦眼泪的人。”
沈言愣住了,下意识地在“谢清晏”残存的记忆碎片里搜寻,却只有一些模糊的光影。
原主或许只是出于本能的家教和善良,但对于那个在冰冷和恶意中挣扎的幼小孩童来说,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恐怕是照进他灰暗生命里的,第一缕也是唯一一缕光。
“可能就是从那一次开始吧,”萧玉莹耸耸肩,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调调,带着点看透世事的嘲讽,“你这道‘光’,就在他心里扎了根。他那样在阴沟里挣扎着长大的老鼠,骤然见到了太阳,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当然是拼了命地想要抓住,哪怕会被灼伤,哪怕手段卑劣,哪怕……会把这光也一起拖进泥沼里。因为他太害怕失去了,他拥有的东西太少太少,少到任何一点温暖,他都愿意用一切去换,甚至是不择手段。”
沈言听着,心中巨震。
他何尝不知萧彻儿时凄苦?但经由萧玉莹如此直白地剖析出来,那份源于童年创伤的、深刻入骨的不安全感和占有欲,显得如此沉重,如此令人心疼。
他怔怔地发呆,手中的快乐水罐子外壁凝结的水珠滴落在衣袍上,洇开一小块深色。
等他回过神,发现萧玉莹面前那盘精致的、他特意用系统积分换的动物奶油蛋糕,已经被消灭了大半。
沈言扯了扯嘴角,无语地看着她:“郡主殿下,您这是来给我排忧解难的,还是来我这里打秋风的?”
萧玉莹满足地舔了舔嘴角的奶油,理直气壮地回怼:“当然是两者皆有!听着糟心事儿,自然要吃些甜食中和一下!再说了,你这儿的吃食,比御膳房做的有意思多了。”
沈言看着她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哭笑不得,只好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行了行了,知道您老人家辛苦了。这儿还有几包新到的薯片和牛肉干,您带着,赶紧移驾吧,让我清静清静。”
萧玉莹眼睛一亮,也不客气,示意旁边的嬷嬷把桌上剩下的零食一扫而空,抱着满怀的“战利品”,心满意足地站起身:“算你识相!放心吧,皇兄那边……唉,你自己看着办吧,本郡主是没办法了。不过,”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沈言一眼,眼神难得地认真了些,“他肯为你变成这样,至少证明,你是他唯一的‘药’了。是好是坏,你自己掂量。”
说完,她带着嬷嬷,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
刚出殿门,就迎面撞上了处理完政务回来的萧彻。
萧彻看到萧玉莹从乾元殿出来,怀里还抱着不少眼熟的、属于沈言特有的零食包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瞬间冷了几分。
萧玉莹对上他那审视的目光,心里还是有些发怵,但面上却不露分毫,甚至还扬了扬下巴,故作镇定地行了个礼:“皇兄。”
“你来做什么?”萧彻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来找宸君殿下说说话,顺便……探讨一下慈安堂后续的用度问题。”萧玉莹面不改色地扯着谎,把怀里那包薯片往身后藏了藏,生怕他会抢走。
萧彻目光在她怀里的零食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她身后低着头的嬷嬷,最终没再多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越过她,径直走进了乾元殿。
萧玉莹看着他消失在殿内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赶紧抱着零食溜了。
看来,这“药”的副作用,还真是不小。
萧彻走进殿内,一眼就看到沈言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低着头,专注地剥着面前小几上的一盘糖炒板栗。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落在他纤细的手指和低垂的睫毛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显得安静又美好。
方才因见到萧玉莹而生出的那点不快,在看到这幅画面的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沈言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见是萧彻,脸上立刻自然而然地绽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如同春日融冰,瞬间照亮了整个殿宇。
他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板栗,将面前那个已经堆了些许金黄板栗肉的小瓷碗往萧彻的方向推了推,声音轻快:
“陛下回来啦?快坐下尝尝,我刚剥的,还热乎着呢,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笑容和话语,如同带着魔力,瞬间抚平了萧彻心中所有的不安和躁动。
他听话地走到榻边,紧挨着沈言坐下,伸手自然地环住他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然后才拿起一颗剥好的板栗肉,放入口中。
板栗软糯香甜,带着恰到好处的热度,一直暖到了心里。
“嗯,很甜。”萧彻低声评价道,目光却一直落在沈言带着笑意的侧脸上。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一个剥,一个吃,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朝堂趣事或是慈安堂的进展,气氛温馨而宁静。
方才与萧玉莹谈论的那些沉重话题,仿佛都被这温暖的夕阳和香甜的板栗驱散了。
吃着吃着,萧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着的小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只打造得极其精美的金镯子。
镯身并非光滑的圆环,而是巧妙地做成了缠绕的藤蔓式样,上面还零星点缀着几片小巧的、栩栩如生的翠玉叶子,工艺精湛,华美又不失雅致。
“言言,给你。”萧彻将金镯子递到沈言面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
沈言看着眼前这只突然出现的、明显价值不菲的金镯,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陛下,这是……?”
“朕瞧着好看,便让人打了一只。”萧彻语气尽量平淡,但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泄露了他的心思,“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言这才回过神,连忙接过那只沉甸甸的金镯,入手便知分量十足。
他翻来覆去地仔细看着,那藤蔓的纹路细腻流畅,玉叶剔透润泽,做工无可挑剔。
他一个没忍住,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低头在那金灿灿的镯子上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哇塞!”沈言惊喜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足金的耶!纯度好高!”
萧彻看着他这副又惊又喜、甚至还带着点小财迷模样的可爱表情,心中那点紧张瞬间被巨大的满足感和爱意取代。
他就知道,他的言言会喜欢。
他忍不住凑近,低声问,语气带着诱哄和讨好:“喜欢吗?那……是不是该奖励朕一下?”
沈言看着他那双瞬间变得亮晶晶、写满了“求亲亲求抱抱”的眼睛,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心里那点因他近日行为而产生的阴霾,在这一刻彻底被这笨拙又真诚的讨好驱散了。
“喜欢!特别喜欢!”沈言用力点头,迫不及待地将那只金镯子套进自己的手腕。
尺寸竟然刚刚好,既不松脱,也不会过紧,显然是精心测量过的。
金色的镯子衬得他手腕愈发白皙纤细,那几片翠玉叶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灵动生辉。
沈言举起手,对着光晃了晃,看着金镯在夕阳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明媚。
他转过头,主动凑上前,在萧彻期待的目光中,响亮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欢欣:“谢谢陛下!陛下最好啦!”
萧彻被他这主动的亲吻和灿烂的笑容晃花了眼,心中如同灌了蜜糖般甜腻,忍不住也低低地笑了起来,伸手将人更紧地搂住,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笑声从胸腔里震动出来,充满了愉悦和满足。
两人笑作一团,先前所有的苦恼、偏执、不安,仿佛都在这温馨甜蜜的时刻里,暂时被遗忘在了角落。
殿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夕阳将相拥的身影拉长,交织成一幅名为“幸福”的画卷。
沈言看着萧彻难得开怀的笑容,感受着他胸腔传来的震动,心中柔软一片。
或许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在此刻,他们是快乐的。
而为了守护这份快乐,他更要尽快找到带萧彻回原世界治疗的方法。他暗暗握紧了手腕上那枚尚带着体温的金镯,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