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强作镇定地坐回萧彻身边,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柜台后面那只受惊的“小猫”身上。
他一边应付着萧彻关于菜单上其他菜品的询问,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店内的动静。
伙计们手脚麻利地将萧彻点的烤串打包好,装在特制的保温食盒里,酸梅汤也用玉壶盛好。
王德海上前接过,仔细检查了一番。
“陛下,都准备妥当了。”沈言见时机差不多,便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宫吧?这烤串凉了风味就差了。”
萧彻颔首,自然地牵起沈言的手,一同向外走去。
经过柜台时,沈言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个角落,与一双惊魂未定又带着点复杂情绪的眸子对上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直到坐上回宫的马车,车轮缓缓启动,驶离了那条街道,沈言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一些。
他靠在萧彻身上,感受着马车平稳的晃动,心里盘算着等送萧彻回宫安顿好后,再让阿萦悄悄折返,将萧玉莹安全送回别院。
“今日玩得可还开心?”萧彻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手指把玩着沈言的一缕发丝。
“开心呀,”沈言仰起脸,笑容真诚,“看到店铺快弄好了,心里就高兴。陛下觉得那烧烤味道如何?”
“尚可。”萧彻语气平淡,但沈言知道他这是口是心非,若真只是“尚可”,他怎么会点名要带那么多回宫当夜宵?沈言偷笑,也不戳破。
回到乾元殿,宫人们早已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寝衣。
萧彻先去沐浴,沈言则立刻找来阿萦,低声快速交代:“阿萦,你速速带两个可靠的人,驾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回店铺,郡主应该还躲在柜台后面。小心将她送回别院,务必确保无人察觉。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让你回去取落下的东西。”
阿萦心领神会,郑重应下:“娘娘放心,奴婢明白。”她立刻转身去安排。
处理完这桩“悬案”,沈言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今天这出“秘密出游”,真是刺激又耗神。
萧彻沐浴出来,见沈言坐在榻边发呆,走过去从身后环住他,湿漉漉的气息拂过耳畔:“在想什么?”
沈言回过神,靠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避重就轻地说:“没什么,就是在想,等店铺开张了,一定很热闹。”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憧憬,“到时候,我想在门口支个小摊,免费送些热汤给那些冬日里无处避寒的乞丐和穷苦人,你说好不好?”
萧彻低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那里面对未来的期待和纯粹的善意,总是能轻易触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收紧手臂,吻了吻沈言的发顶:“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朕支持你。需要什么,跟王德海说便是。”
“陛下最好啦!”沈言心满意足地蹭了蹭他。
这时,王德海将温着的烤串和酸梅汤端了进来。
浓郁的烤肉香气瞬间驱散了殿内原本的檀香,带着一股人间烟火的勃勃生机。
萧彻拉着沈言在桌边坐下,亲自打开食盒,拿起一串还温热的羊肉串递给沈言:“陪朕再用些。”
沈言其实已经有些饱了,但看着萧彻难得有这般闲适的兴致,便接过小口吃起来。
萧彻自己则吃得颇为惬意,他似乎格外喜欢这种不拘小节、味道直接的食物,一连吃了好几串,又喝了几口冰镇酸梅汤,发出满足的轻叹。
“看来陛下是真喜欢这味道。”沈言笑着递过手帕让他擦手。
“比宫里的御膳多了几分野趣。”萧彻评价道,目光落在沈言沾了点油光的唇上,眼神暗了暗,凑过去轻轻舔掉,低笑道,“不过,不及朕的清晏美味,朕吃完这些还想吃你。”
沈言脸一红,嗔怪地推了他一下:“没正经!”
两人笑闹着用完了这顿特别的“宫外夜宵”,气氛温馨而缱绻。
与此同时,阿萦已顺利地将惊魂未定的萧玉莹送回了京郊别院。
一路无话,直到马车在别院侧门停下,萧玉莹准备下车时,阿萦才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裹和一颗白色药丸递给她,低声道:“郡主,这是娘娘让奴婢交给您的,说是……没吃完的,让您带回慢慢吃还有这个,娘娘说天气凉的厉害,郡主吃下去就可以预防了。”
萧玉莹愣了下,接过那还有些温热的包裹,入手沉甸甸的还有一颗白色药丸。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只是快步下了车,消失在门内。
回到自己冷清的房间,萧玉莹屏退了侍女,独自坐在灯下,打开了那个油纸包。里面是几串已经凉透但依旧能看出原本诱人色泽的烤串,还有两块沈言之前给她的那种黑乎乎的“巧克力”。
她拿起那颗白色药丸放在鼻下闻了闻,随后直接放入嘴中又喝了一杯热水才吞咽了下去,萧玉莹再次拿起一串烤五花肉,凉了的油脂凝结在一起,口感自然不如热乎时好,但那独特的香料味道依旧萦绕在鼻尖。
她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今天的经历:喧闹的街市、奇怪的店铺、滋滋作响的烤串、生菜包裹的奇妙口感、谢清晏专注烧烤的侧脸、他说的那些关于帮助他人、关于人生意义的话……还有,陛下出现时,他下意识维护自己的那个瞬间,以及那句“看到一只小野猫”的掩护。
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愤怒、不甘、恐惧似乎依然存在,但好像没有那么强烈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酸酸涩涩又带着点茫然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谢清晏只是个靠着美色和狐媚手段蛊惑了萧彻的贱人,可接触下来,却发现他似乎……并不是那样。
他会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谈及那些贫苦之人时眼里的光,他面对自己这个“情敌”时那份奇怪的耐心和包容?
还有陛下……他对谢清晏的呵护,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是她从未在萧彻身上看到过的,哪怕是对着曾经的先帝宠妃,他也永远是那副冰冷疏离的模样。
原来,陛下不是不会温柔,只是他的温柔,全都给了一个叫谢清晏的人。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闷闷的疼。
她拿起一块巧克力,放入口中,任由那醇苦又回甘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也许谢清晏说的对,女孩子的一生,未必只有嫁给最尊贵的男人这一条路?可是,如果不走这条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从小被教导的,就是如何成为一个配得上皇室的郡主,如何为家族带来荣耀和权力。
“开店铺……帮助别人……”她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却又有一点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光亮。
第二天,沈言估摸着萧玉莹应该缓过神来了,又让阿萦送了些清淡的粥品和小菜过去,依旧附上一张只有“安”字的便笺。
这一次,食盒被原样送回时,里面多了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精美的花笺。
沈言好奇地打开,只见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一行字,依旧带着点傲娇的语气,内容却让沈言笑了起来:
“昨日那黑乎乎的叫‘巧克力’的零嘴儿,尚可。若有,再送些来。另外,那红艳艳、裹着糖壳的果子,是何物?”
沈言拿着这张花笺,仿佛能看到萧玉莹一边写着“尚可”,一边又忍不住好奇打听其他零食的别扭样子。他笑着对阿萦说:“去,把那盒精装巧克力都找出来,还有看看有没有其他水果和白糖,我试试看能不能把做一些除了糖葫芦的其他样式给复刻出来。”
看来,他的“美食破冰计”不仅成功俘获了情敌的胃,似乎也开始悄悄撬动她那颗被骄傲和执念冰封的心了。
沈言永远坚信他的努力不会白费,化干戈为玉帛是他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