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京城,官道越发平坦宽阔,沿途驿站也更加繁华规整。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即将归家的气息。
小途安在沈言无微不至的照料下,一天比一天白胖可爱,乌溜溜的大眼睛能准确地追随着人的身影,咿咿呀呀的声音也多了起来,偶尔还能发出类似“噗”、“啊”的音节,常常逗得沈言开怀大笑。
萧彻虽然嘴上依旧时不时酸两句,但身体却很诚实。
他会默许沈言将途安的小摇篮放在他们卧榻之侧;会在用膳时,示意他喂孩子他喂清晏;甚至有一次,沈言临时走开一会儿,将途安交给下人照看,结果小丫头扁嘴欲哭,萧彻竟下意识地、略显僵硬地把她抱了过来,笨拙地晃了两下,途安便奇迹般地止住了哭声,反而好奇地扣着他上的刺绣玩。
那一刻,看着怀里软乎乎、香喷喷的小团子,萧彻心里那点名为“嫌弃”的坚冰,似乎又融化了一角。
当然,帝王的“福利”也必须争取。
自从白日河边达成“补偿”协议后,萧彻便严格督促沈言履行承诺,生怕他会反悔拒绝。
每每等到途安深夜熟睡,他便迫不及待地将人捞进怀里,索要那拖欠已久的“补偿”。
沈言自知理亏,也心疼他这几日的“独守空房”,便也由着他胡闹,只是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旁边摇篮里的小家伙。
于是,驿站的上房里,常常出现这样一幕:外间烛火昏黄,摇篮里的小婴儿睡得正酣,呼吸均匀。里间的床榻上,锦被之下,却是另一番缠绵火热的光景。压抑的喘息与细碎的呜咽交织,偶尔夹杂着帝王满足的喟叹和爱人带着哭腔的讨饶。
这种仿佛“偷情”般的刺激感,竟让萧彻生出些别样的趣味来,仿佛又回到了最初与清晏在一起时那般新鲜悸动。
这夜,窗外月色如水,驿站庭院寂静无声。
一番云雨初歇,沈言浑身酸软地趴在萧彻怀里,指尖无意识地在他汗湿的胸膛上画着圈。
萧彻心满意足地搂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他光滑的脊背。
“明日……就能到京城了。”沈言的声音还带着情事后的沙哑慵懒。
“嗯。”萧彻应了一声,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回去后,琐事繁多,怕是又要忙一阵子了。”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那孩子……你打算如何安排?可有抉择?”
提及途安,沈言沉默了一下。
这几日的朝夕相处,让他愈发舍不得。他抬起头,看着萧彻:“我还没有想好收养的人家,再仔细挑选,必须得是真心疼她、家境殷实、人口简单的人家才行。不能急。”
萧彻看着他那认真的模样,知道他是真的上了心,便点了点头:“随你。你看准了便好。需要朕派人去查底细的,尽管开口。”
“谢谢。”沈言心中一暖,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的下巴。
就在这时,旁边摇篮里原本熟睡的途安忽然哼哼唧唧起来,小脑袋不安地转动着,似乎是要醒了。
沈言下意识就要起身去看,却被萧彻按回了怀里。
“我去。”萧彻说着,竟真的披衣下床,走到摇篮边。
只见小途安闭着眼睛,小嘴一瘪一瘪,像是做了噩梦。
萧彻犹豫了一下,生疏地伸出手,学着沈言平时的样子,轻轻拍抚着她的小身子,嘴里发出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的、毫无意义的单音节:“哦……哦……睡……”
或许是感受到了安抚,途安哼哼了几声,竟真的又慢慢睡熟了,小手还无意识地抓住了萧彻的一根手指。
萧彻看着那重新恢复恬静的小脸,和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指,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柔软感觉。
他就这样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看了好一会儿。
沈言靠在床头,看着月光下萧彻那高大挺拔却又透着几分笨拙温柔的背影,看着他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孩子的模样,只觉得心中被填得满满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和安宁感包裹着他。
这一刻,只有眼前这个嘴硬心软的爱人,和那个依赖着他们的小生命。
萧彻确认途安睡熟了,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指,替她掖好被角,转身回到床上。
他一躺下,沈言便立刻滚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声音闷闷的,却充满了感动:“萧彻,你真好。”
萧彻被这没头没脑的夸奖弄得一愣,随即失笑,搂紧他:“朕只是不想她被吵醒后又来闹你。”语气依旧别扭,但手臂的力度却泄露了真实心情。
沈言在他怀里偷笑,也不戳穿他。
两人相拥着,听着彼此的心跳和摇篮里孩子均匀的呼吸声,渐渐沉入梦乡。
这是旅途的最后一夜,却也是最为温馨宁静的一夜。
翌日下午,车队终于抵达了京城郊外的最后一处驿站。明日便可正式入京。
消息早已传回宫中,王德海领着部分宫人提前在此等候接驾,驿站内外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戒备森严。
就在萧彻携沈言下了马车,接受众人跪迎,准备步入驿站之时——
驿站旁等候的人群中,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目光死死地锁定了被沈言抱在怀里、裹在精致襁褓中的小途安。
当她看清途安脖颈上一块淡淡的、形似梅花的红色胎记时,老妇人浑身剧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激动和狂喜!
她猛地拨开身前的人,如同疯了一般扑了出来,不顾一切地冲向沈言,声音凄厉尖锐,划破了庄严的气氛:
“孩子!我的孙女!那是我的孙女啊!老天爷!我终于找到了!公子!求求您!把孩子还给我!那是我家苦命的儿媳妇用命换来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