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一整天的疲惫和欢愉,在看到家门口那两道熟悉的身影时,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紧张感。
沈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下意识地想松开牵着萧彻的手,却被萧彻更紧地握住。
他感受到萧彻掌心传来的坚定力量,心下稍安,但看向父母的目光依旧带着忐忑。
站在门口的正是沈言的父母。
沈母提着一个小保温桶,脸上带着些局促和担忧,看到他们回来,勉强笑了笑。
而沈父沈建国则板着脸,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
空气中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沈言率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他拿出钥匙,上前开门,“先进屋吧。”
沈父冷哼一声,别开脸,但还是被沈母拉着,跟着进了屋。
屋内的陈设简单却温馨,能看出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沙发上随意搭着的两条同款不同色的毛毯,茶几上并排放着的卡通猫马克杯和白瓷杯,以及阳台上晾晒着的两件尺寸不同的男士睡衣……每一处细节都像针一样扎在沈父眼里。
他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昏迷两年醒来后,不好好工作、娶妻生子,反而跟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同居,还闹得人尽皆知,让他老沈家在亲戚面前丢尽了脸面,心头的火气就压不住地往上冒。
“你看看!这像什么样子!”沈父终究没忍住,指着屋里的景象,对着沈言低吼,“一个大男人,和另一个男人住在一起,卿卿我我,你不嫌丢人,我还嫌臊得慌!”
沈母赶紧扯了扯他的胳膊,小声劝道:“老沈!说好了好好说话的!你答应我不发火的!”
“好好说?我怎么好好说!”沈父甩开她的手,怒气更盛,“你看看他!执迷不悟!我们沈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这么个……”他似乎想说什么难听的话,但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憋得脸色铁青。
沈言的心揪紧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知道父亲观念传统,一时难以接受,他也记得自己昏迷那两年,父母是如何熬过来的,鬓角是如何一夜斑白。
他不想吵架,更不能说重话伤他们的心。
“爸,”沈言的声音带着恳求,却异常坚定,“我知道您一时难以接受。但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萧彻他……他对我很好,我们是真的……”
“好?两个男人之间能有什么好!”沈父粗暴地打断他,厌恶地瞥了一眼一直沉默站在沈言身边的萧彻,“这就是个变态!是病!得治!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让你连爹妈都不要了,连脸面都不要了!”
“爸!您别这么说他!”沈言猛地提高声音,将萧彻护在身后,眼圈瞬间红了,“他不是!我们不是!我们只是……只是相爱了而已!”
“相爱?可笑!”沈父嗤笑一声,满是嘲讽,“男人和男人,那是违背天理人伦!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小言,你听爸一句劝,跟他断了,回家来,爸托人给你介绍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不可能!”沈言斩钉截铁地拒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我绝对不会和萧彻分开!绝对不可能!”
他想起在大昭的点点滴滴,想起那场盛大婚礼,想起红烛下彼此的誓言,想起跨越时空的重逢,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如何能割舍?
“你……你这个不孝子!”沈父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似乎想打人。
一直沉默的萧彻终于动了。
他上前一步,并非对抗的姿态,而是以一种沉稳而不容忽视的气势,挡在了沈言和沈父之间。
他没有看沈父,而是先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沈言脸上的泪水,动作温柔而珍重。
然后,他才转向暴怒的沈建国。
他的身量比沈父高出不少,此刻站直了身体,那双惯常只凝望沈言时才有温柔的凤眸,此刻沉静如深潭,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威仪,竟让盛怒中的沈父气势一窒。
“岳父。”萧彻开口,声音平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自觉想聆听的穿透力,“请您息怒。”
沈父被他这声“岳父”叫得一怔,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
“晚辈萧彻。”他先是自报家门,仪态无可挑剔,仿佛这不是在争吵,而是在进行一场郑重的会谈,“我与清……与沈言之事,确非儿戏,亦非一时兴起。我等之情,发于肺腑,历经生死,天地可鉴。”
他的用词略带古意,却异常真诚。
沈父皱紧眉头,想反驳,却被萧彻接下来的话打断。
“晚辈深知,此间俗礼与伯父期望相悖,令您忧心、震怒,皆是人之常情。此乃晚辈之过,未能早日求得岳父岳母谅解。”他微微颔首,竟是致歉的意思,但姿态却不卑不亢。
“然,”他话锋一转,目光坚定地迎上沈父的视线,“我与沈言,早已拜天地,成夫妻之礼。在他苏醒之前,便是如此。此生此世,绝无分离之可能。”
沈父被他话语中的决绝和那种莫名的气势慑住,一时竟忘了反驳。
萧彻继续道,声音放缓,却更加沉重:“晚辈亦知,空口无凭,难消您心头之虑。晚辈别无长处,唯有一颗待沈言至真至诚之心,愿倾尽所有,护他一生喜乐安康。时光漫长,请您拭目,晚辈必以行动证明,沈言托付于我,绝非错选。”
他看向沈言,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温柔而坚定:“无论世事如何,众人如何看我,此人,我绝不会放手。此心,天地共证,生死不移。”
这不是甜言蜜语,而是誓言。是一个帝王卸下所有骄傲,向所爱之人的父亲,许下的最郑重的承诺。
客厅里一片寂静。
沈父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个气质非凡、眼神笃定的年轻人,那些准备好的叱骂和嘲讽,突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和他想象中那种“不男不女”、“带坏儿子”的形象,完全不同。
沈母早已在一旁偷偷抹眼泪,她看着萧彻护着沈言的样子,听着他那番掷地有声的话,心里酸涩的同时,竟奇异地生出一丝动摇?
沈言早已泪流满面,不是委屈,而是感动。
他紧紧回握住萧彻的手,所有的惶恐和不安,都在他这番话语中找到了依托。
萧彻再次看向沈父沈母,深深一揖:“晚辈恳请岳父岳母大人,予我些许时日,予以鉴察。”
沈父脸色变幻不定,最终,重重地哼了一声,猛地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但也没有再说出更难听的话。
沈母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在桌上:“……炖了点汤,给你们喝的。我……我们先走了。”
她拉着依旧气鼓鼓的沈父,匆匆离开了。
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两人。
沈言脱力般地靠进萧彻怀里,声音还带着哭腔:“萧彻……”
“我在。”萧彻紧紧抱住他,轻抚他的后背,“莫怕。一切有我。”
窗外,华灯初上。
家的港湾经历了风雨,但船未翻,桅未断。或许前路仍有波澜,但至少,他们彼此紧握,从未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