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从未跑得如此之快,如此不顾一切。
夜晚的城市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洪流,从他身侧呼啸而过。
他的肺叶如同破风箱般剧烈抽动,喉咙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腥甜,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但这一切身体的痛苦都被一股更强大的、近乎燃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又仿佛被无数个念头同时挤爆。
萧彻来了?他真的来了?是那块玉佩?是柳树?还是别的什么无法理解的力量?新闻里说他“情绪失控”、“砸坏机器”、“到处发火”……他是不是受伤了?这个对他而言完全陌生、光怪陆离的世界,会把他逼成什么样子?
每一个猜想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他的心上,催促着他更快,再快一点!
市中心商业街并不远,但对于心急如焚的沈言来说,这段路漫长得如同跨越了整个时空。
他几乎是冲到了新闻里提到的地段,那里似乎已经恢复了秩序,但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骚动过后的异样。
几个保洁人员正在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路边店铺的店员们聚在一起,心有余悸地议论着什么。
“请问!请问刚才那个……那个穿古装的人呢?他去哪儿了?”沈言抓住一个正在扫玻璃碴的保洁阿姨,气喘吁吁地问,声音因为急切和缺氧而嘶哑不堪。
阿姨被他吓了一跳,看清是个脸色煞白、满头大汗的年轻人,才拍着胸口说:“哎哟,吓死我了……你说那个疯子啊?早被警察带走啦!”
警察?带走了?
沈言的心猛地一沉:“带……带去哪里了?哪个派出所?”
“这我哪知道啊,好几辆警车来的,呜哇呜哇的,阵仗可大了!好像往那个方向去了……”阿姨随手一指,“小伙子,你认识他啊?可得小心点,那人凶得很哩,看着像有狂躁症!”
沈言根本没听清后面的劝告,听到“那个方向”和“警车”,立刻又像箭一样射了出去。他一边跑,一边疯狂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市中心商业街 古装男子 派出所”,试图找到更具体的线索。
零星的社会新闻和论坛帖子跳了出来,确认了事件,但大多语焉不详,只提到嫌疑人已被控制并带离,并未说明具体带往哪个公安分局或派出所。
怎么办?一个个去找吗?市中心这么大,管辖的派出所有好几个!
巨大的无助感瞬间攫住了他。但他不能停!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沿着主干道往阿姨指的大致方向跑,一边死死盯着路过的每一个警车、每一个穿着制服的身影,眼睛因为不敢眨眼而酸涩发红。
某派出所,临时留置室
与外界想象的冰冷镣铐不同,考虑到“嫌疑人”情绪极度不稳定且行为具有破坏性,但又没有明确攻击他人的意图,主要是毁坏财物和抗拒执法,警方暂时将他安置在了一间墙壁包裹着软垫的隔离间内。
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带有观察窗的门。
室内光线惨白,照在萧彻的身上。
他身上的黑金衮服在挣扎中变得凌乱,甚至撕破了几处,金线断裂,露出底下的衬里。
发冠早已不知掉落在何处,墨黑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几缕被汗水黏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
他的一只手被一副高分子材料制成的约束带松松地缚在腰间,既是防止他再破坏物品,也是一种保护。
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这些。
他像一头被困在绝对陌生领域的远古凶兽,胸膛剧烈起伏,喘息粗重,那双凤眸里燃烧着骇人的火焰,是滔天的愤怒、极致的警惕,以及深不见底的……惶惑。
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没有烛火却亮如白昼的“灯”,能照出人影的“黑曜石地面”(瓷砖),将他强行带来此处的、穿着怪异蓝色短打、乘坐着发出刺耳噪音的“铁盒子”(警车)的人……还有他们手中那些能发出强光、发出声音、甚至能远距离让人麻痹的“诡异暗器”(强光手电、对讲机、可能使用的电击枪或辣椒水)!
他是谁?他是大昭的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些人是什么东西?竟敢对他动手?还敢囚禁他?!
“放肆!尔等蝼蚁!安敢囚禁于朕!”他猛地抬头,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厉声嘶吼,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叫喊和愤怒而沙哑破裂,却依旧带着帝王不容侵犯的威压,“谢清晏!把谢清晏给朕找来!否则朕必将尔等碎尸万段!诛灭九族!”
门外负责看守的年轻警察透过观察窗看了一眼,对旁边年长些的同事低声嘟囔:“王哥,这哥们儿还没出戏呢?这台词背得挺溜啊,心理素质不行啊,吓唬谁呢还诛九族……”
年长的警察皱了皱眉:“少贫嘴。通知医生过来了吗?看着不像单纯的醉酒或者吸毒,倒真有点像……受了什么巨大刺激,精神分裂了。一直念叨那个名字,谢清晏?查查有没有这么个失踪人口。”
“通知了,路上了。查了,暂时没匹配的。”年轻警察耸耸肩。
室内,萧彻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种彻底的、被无视的囚禁,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感到暴怒和无法言说的恐惧。
他奋力挣扎了一下,但那约束带设计巧妙,越挣扎反而越紧。
腕间,墨玄似乎也因为这陌生环境和主人的剧烈情绪而变得焦躁不安,细微地扭动着,但它似乎也明白此刻不能显露异常,只能极力压抑。
萧彻喘着粗气,目光如利刃般扫视着这个狭小、怪异、无处可逃的空间。
所有的愤怒和咆哮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一点点侵蚀他的意志。
清晏……你到底在哪里?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你为什么……要把朕一个人丢在这里?
一个从未有过的、近乎脆弱的念头,在他坚不可摧的帝王心防上,敲开了一丝细微的裂缝。
他猛地闭上眼,试图驱散那不该属于他的软弱,但指尖却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街道上,绝望的搜寻
沈言已经跑过了两个派出所,得到的都是摇头和“没接收过这样的嫌疑人”的答复。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一次次被掐灭,又一次次被他强行重新点燃。
他的体力几乎耗尽,汗水浸透了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冷风一吹,透心的凉。
嗓子干得冒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但他不能停。
萧彻在这里,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孤立无援,害怕,可能还受了伤,在等他!他必须找到他!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地跪倒在地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个本地新闻App的推送快讯:「‘古装帝王’闹市事件后续:男子已被带至xx路派出所,初步排除酒驾毒驾,或存在精神障碍,正等待专业鉴定……」
xx路派出所!
沈言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亮,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朝着那个明确的目标,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萧彻!我来了!你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