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难得清闲,萧彻依了沈言想“透透气”的央求,微服出宫。
为了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他特意邀了萧纪同行。
于是,一行四人,便装简从,悄然融入了帝都西市午后的喧嚣。
人流如织,商铺林立,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沈言与苏云并排走在最前面,两人都带着轻松的笑意,如同两只出笼的雀鸟,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沈言一会儿被吹糖人的吸引,一会儿又被精巧的竹编灯笼迷住,苏云则更留意那些带着异域风情的香料和锋利的匕首。
萧彻与萧纪并肩跟在后面几步之遥。
萧彻一身低调的玄青锦袍,气度雍容难掩;萧纪则穿着月白色的劲装,更显英挺洒脱。
兄弟二人低声交谈着,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前方那两个活泼的身影。
“十七弟近来似乎对帝都风貌颇有兴致?”萧彻意有所指,语气平淡。
萧纪目光落在前方那个穿着鹅黄衣裙、正兴致勃勃指着路边杂耍摊位的北狄可汗背影上,唇角微扬:“许久未归,确实有些新鲜感。尤其……有些‘风景’,格外引人注目。”他收回目光,看向兄长,眼神坦荡中带着一丝促狭。
萧彻了然一笑,不再多言。
前方,一阵喧天的铜锣声和人群的爆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个偌大的空地上,正进行着精彩的杂技表演。
喷火的艺人、叠罗汉的壮汉、踩着高跷穿梭的伶人……看得人眼花缭乱。
沈言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拉着苏云奋力挤到人群前列,小小的身影几乎要淹没在人潮里。
他看得入迷,眼睛亮晶晶的,随着惊险的动作发出低低的惊呼,他长那么大在原世界他都没有看过呢,就算要看原世界还要收门票,他才不会花那钱呢。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翻着筋斗的艺人时,眼角余光下意识地一瞥,敏锐地捕捉到旁边一个穿着灰布短褂、眼神闪烁的汉子,正用一把细长的镊子,极其隐蔽又熟练地探向一位衣着富态、正看得忘我的中年商贾腰间的钱袋!
“小偷!”沈言心头一紧,脱口就想喊。
可人声鼎沸,他的声音瞬间被更大的喝彩声淹没。
他想挤过去提醒,但周围人挨着人,他这“谢清晏”的身子骨,哪里挤得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镊子已经夹住了钱袋的边缘!
“苏云姐姐!”沈言情急之下,只能猛地拽了一下身旁苏云的袖子,焦急地指向那个方向,压低声音,“那边!扒手!”
苏云反应极快,顺着沈言所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将那扒手得手后、迅速将鼓囊囊的钱袋往自己怀里塞的动作尽收眼底!北狄儿女的侠义心肠瞬间点燃。
“让开!”苏云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她身形如电,动作迅捷如猎豹,也不见如何用力,双臂巧妙地拨开挡路的人群,像一尾灵活的鱼,瞬间就挤到了那扒手身后。
那扒手刚得手,正暗自得意,准备溜之大吉,手腕却猛地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牢牢扣住!一股剧痛传来,他惊骇回头,对上苏云一双燃烧着怒火、明亮如寒星的眸子。
“拿来!”苏云声音冰冷,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捏住他还没来得及捂紧的钱袋一角,用力一拽!
“哎哟!”扒手吃痛,钱袋脱手。他还想挣扎反抗,苏云冷哼一声,扣住他手腕的手顺势向下一拧,同时脚下猛地一扫!
那扒手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整个人瞬间天旋地转,像个破麻袋似的被狠狠掼了出去!伴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砰”地一声,不偏不倚,正好重重摔在刚刚走近人群外围、正欲寻找沈言和苏云的萧彻与萧纪脚前!
尘土飞扬。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片哗然,瞬间散开一个圈。
沈言气喘吁吁地从人缝里挤出来,小脸跑得通红,看到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哼哼唧唧的扒手,又看向几步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脸“小事一桩”表情的苏云,终于松了口气。
“云珠姐姐!你太厉害了!”沈言由衷赞叹。
苏云扬了扬下巴,将那沉甸甸的钱袋抛还给刚刚反应过来、一脸后怕和感激的中年商贾,语气爽利:“举手之劳,下次小心些。”
那商贾检查了钱袋后赶紧道谢,周围也响起一片叫好声。
苏云这才转向萧彻和萧纪,简单解释道:“这人偷钱,正好被言弟看见,我顺手抓了。”
萧彻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沈言,见他只是跑得有些喘,并无大碍,悬着的心才放下。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沈言揽入怀中,宽厚的手掌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声音低沉带着后怕的严厉:“吓着了?下次不许乱跑那么远!” 他刚才看到沈言被挤在人群里焦急的样子,心都快跳出来了。
沈言依偎在他怀里,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和令人心安的气息,轻轻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急。”
萧纪的目光则一直落在苏云身上。
从她如雌豹般矫健地冲入人群,到干脆利落地制服扒手,再到把人像扔垃圾一样精准地甩到自己面前,最后到那扬着下巴、带着点小得意接受众人喝彩的飒爽英姿……他眼底的欣赏和某种更深的东西,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漾开,越来越浓。
真是……越看越顺眼。
比那些只会吟风弄月、遇到点事就花容失色的闺秀,强了何止千万倍。
他走上前,靴尖踢了踢地上还在呻吟的扒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对苏云道:“云珠姑娘好身手。这种腌臜东西,扭送官府便是。” 说罢,他朝后面跟着的便装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立刻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把扒手提了起来。
“等等!” 苏云却出声阻止。她看向萧纪,眼神坦荡,“这人是我抓的,钱袋也是我夺回来的。按我们北狄的规矩,抓到贼人,要亲自送去官府,亲眼看着他受罚才算完。” 她骨子里有着北狄人的直率和较真。
萧纪挑眉,对上她那双明亮、坚持又带着点野性的眼睛,心头微动。
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褪去了平日的慵懒或刻意,显得格外真实爽朗:“也好。正巧我也许久未去京兆府衙‘叙旧’了,不如……一同走一趟?” 他主动发出了邀请。
苏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看着萧纪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和那抹让她心跳莫名加速的笑意,她耳根微热,却也没扭捏,爽快地点点头:“行!那就有劳齐王殿下带路了。”
两人一拍即合,竟真的转身,示意侍卫押着扒手,朝着京兆府衙的方向走去。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上,一个挺拔如松,一个英姿飒爽,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被萧彻紧紧搂在怀里的沈言,看着苏云和萧纪一同离去的背影,大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悄悄扯了扯萧彻的衣襟,小声在他耳边说:“陛下,你看……我就说云珠姐姐和齐王殿下很配吧?都不用我们操心,红线自己就牵上了!”
萧彻低头,看着怀中人儿狡黠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眼神,再望向那对越走越远、气场相合的身影,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深意和满意。
他收紧手臂,下巴蹭了蹭沈言的发顶,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一丝终于可以高枕无忧的轻松:
“嗯。看来……朕的清晏,很快就能摆脱‘困扰’了。”
沈言在他怀里偷偷笑起来,像只成功偷到小鱼干的猫。
夕阳西下,闹市喧嚣依旧,而属于北狄公主与齐王殿下的故事,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
至于京兆府衙里,那位倒霉的扒手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混合双打”……那又是另一番“热闹”了。
京兆府衙。
府尹大人战战兢兢地看着堂下并立着的两位“煞神”——一位是冷着脸、气场迫人的北狄可汗,一位是笑得一脸“和煦”、眼神却让府尹后背发凉的齐王殿下。
扒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府尹擦了擦额头的汗,试探着问:“殿下,可汗,您二位看……这贼人该如何处置?”
萧纪瞥了一眼旁边抱臂而立的苏云,慢悠悠道:“按大昭律法,偷盗财物,数额不小,该当何罪?”
府尹:“呃…当杖责四十,枷号三日,发配……”
苏云冷冷打断:“太轻了!在我们北狄,偷盗者要剁掉一根手指,再挂到部落旗杆上示众三天!”
扒手:“!!!” 白眼一翻,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府尹:“……”
萧纪低笑一声,对苏云道:“云珠可汗息怒,入乡随俗。不过……” 他转向府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此人胆大包天,当街行窃,还惊扰了贵人。杖责四十不可免,枷号……就加十天吧。至于发配……充军边关苦役营,永不赦免。府尹大人,你看如何?”
府尹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殿下英明!公主明鉴!下官即刻照办!”
扒手彻底瘫软在地。
萧纪这才看向苏云,眼神带着点邀功的意味:“可汗觉得,这样处置可还解气?”
苏云看着他那副“我很公正但也很给你面子”的表情,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翘:“……勉强凑合吧。”
两人走出府衙,天边只剩最后一抹晚霞。
萧纪忽然道:“方才那扒手,可汗若真觉得不解气,我也可以……”
苏云斜睨他一眼:“可以怎样?”
萧纪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坏笑:“找个没人的地方,真把他手指头剁了?”
苏云瞪了他一眼,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暮色中,明艳不可方物。
萧纪看着她笑,眼神也愈发温柔。
嗯,这红线,他得自己攥紧了。
乾元殿内。
晚膳后,沈言正兴致勃勃地跟萧彻描述苏云姐姐如何神勇擒贼,萧纪“英雄救美”一同去官府。
一个小太监悄悄进来,在萧彻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彻听完,挥退太监,看向一脸好奇的沈言,眼中带着玩味的笑意。
沈言:“怎么了陛下?”
萧彻慢悠悠道:“京兆府刚传来消息,那个扒手,被判了杖四十,枷号十日,发配边关苦役营,永不赦免。”
沈言拍手:“该!活该!”
萧彻继续道:“不过,押送的人说,扒手临行前一直哭嚎,说齐王殿下当时在堂上,笑着问你那好姐姐……要不要剁他一根手指头。”
沈言:“……”
沈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又觉得莫名好笑:“齐王殿下……这么凶残的吗?”
萧彻将他搂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语气带着点纵容的无奈:“老十七的性子……对在意的人,护起短来,是没有底线的。”
沈言窝在他怀里,小声嘀咕:“……那云珠姐姐以后岂不是要被他吃得死死的?”
萧彻低笑:“谁吃定谁,还未可知呢。”
沈言想了想苏云姐姐那彪悍的身手和直爽的脾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嗯,未来的齐王府,想必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