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之日,终于来临。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整个皇宫被装点得如同琉璃仙境,处处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自麟德殿远远传来。
空气中弥漫着御花园的馥郁花香、珍馐佳肴的诱人香气,以及一种无声的、属于皇权顶端的庄严与奢靡。
乾元殿内,沈言站在巨大的落地铜镜前。
镜中人,墨发被一顶精巧的赤金点翠嵌明珠小冠高高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
身上,是一袭量身定制的黑金帝后服饰——并非传统凤袍,而是与帝王龙袍遥相呼应、更具威仪与独特性的宸君朝服。
衣袍以玄色云锦为底,深沉庄重,象征着皇权的厚重。
其上,用璀璨的金线绣着繁复而神秘的夔龙纹路,龙纹并非帝王专属的五爪金龙,而是更为优雅灵动的四爪夔龙,盘旋腾跃于云海之间,威严中透着独特的尊贵。
衣襟、袖口及下摆处,则镶嵌着细密的黑色珍珠与墨玉,在灯火下流转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
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系的金镶墨玉腰带,勾勒出他纤细却挺拔的腰身。
这身装束,与萧彻那身玄底金绣五爪金龙帝王袍,无论是材质、纹饰还是配色,都堪称天造地设的——情侣装!
当萧彻踏入殿内,看到盛装而立的谢清晏时,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惊艳与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他的清晏,平日清俊如竹,此刻却在这黑金华服的映衬下,显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妖异的尊贵与威仪,如同夜色中绽放的墨莲,神秘而诱人。
“清晏……” 萧彻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走上前,极其自然地牵起沈言的手,十指紧扣,“准备好了吗?随朕去赴宴。”
沈言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看着镜中并肩而立、宛如璧人的两道身影,心中那点因首次参加皇家正式宴会而产生的忐忑瞬间被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取代。
他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自信而从容的微笑:“嗯。”
帝妃二人携手步出乾元殿。
早已等候在外的帝辇华盖如云,禁卫森严。
萧彻扶着沈言登上御辇,自己则紧随其后。
帝辇启动,在无数宫人恭敬的跪拜和肃穆的仪仗簇拥下,朝着灯火辉煌的麟德殿缓缓行去。
麟德殿内,已是冠盖云集。皇室宗亲、勋贵重臣、以及特邀的北狄贵客阿史那云珠皆已按品阶落座。
华服美饰,珠光宝气,谈笑风生间却暗藏着无形的审视与较量。
当内侍高亢的通传声响起——“陛下驾到!宸君公子驾到!” 时,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殿门口。
逆着殿外璀璨的灯火,两道身影并肩而入。
帝王萧彻,玄金龙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威严,深邃的眼眸扫过全场,带着睥睨天下的帝王威压,令人不敢直视。
而在他身侧半步之遥,身着黑金夔龙朝服的宸君谢清晏,却以一种毫不逊色的姿态,牢牢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并非依附于帝王的菟丝花,而是如同与帝王比肩的、散发着独特光芒的星辰!那身黑金朝服完美地衬托出他清俊绝伦的容貌和颀长挺拔的身姿,墨玉般的眼眸清澈而沉静,面对无数道或惊艳、或探究、或隐含敌意的目光,他神色自若,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从容淡定的弧度。
那份气度,那份风华,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珠光宝气!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整齐划一、山呼海啸般的跪拜声: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宸君公子!公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浪在宽阔的大殿内回荡,带着绝对的臣服与敬畏。
沈言清晰地感觉到,那“宸君公子”的尊称中,蕴含的力量与分量!
不再是谢家那个沉默的哑巴公子,不再是依附帝宠的后宫玩物,而是真真正正、与帝王并肩、受百官万民朝拜的大昭宸君!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点新奇和满足的爽感油然而生。
原来,站在权力巅峰,被人如此敬畏地称呼,感觉……还挺不赖?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萧彻感受到身边人细微的变化和那份自然流露的威仪,眼中笑意更深,握着沈言的手更紧了些。他朗声道:“众卿平身!今日家宴,不必拘礼,开怀畅饮便是!”
“谢陛下!谢公子!” 众人这才起身,重新落座,但气氛显然比之前更加肃穆和……微妙。
无数道目光依旧若有似无地落在沈言身上,充满了探究、好奇,以及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
萧彻牵着沈言的手,在无数目光的洗礼下,步履沉稳地走向那高高在上的御座。
御座旁,早已设好了一张规格稍小、却同样华丽尊贵的凤座,如今是宸君座。
萧彻亲自扶着沈言坐下,自己才在龙椅上落座。
这一举动,再次无声地宣告了宸君的地位。
沈言落座后,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左侧下首第一位的苏云。
苏云今日也盛装出席,一身融合了北狄与大梁风格的华丽宫装,明艳照人,气场强大。
她迎上沈言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无奈——她想找的那个“纪公子”,似乎并未出现在纪家的席位中,或者,还没被她发现。
沈言心中了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不急,家宴才刚刚开始。
随着萧彻宣布开宴,早已准备好的珍馐美味如同流水般呈上。
金盘玉箸,觥筹交错,气氛渐渐活络起来。
丝竹管弦重新奏响,舞姬们身着彩衣翩跹起舞,衣袂飘飘,如梦似幻。
萧彻作为帝王,自然免不了接受宗室和重臣们的轮番敬酒与恭贺。
他应对自如,谈笑风生,帝王威仪与亲和力拿捏得恰到好处。
而沈言作为宸君,也受到了不少关注。
一些与谢家交好或有意攀附的宗室女眷、勋贵夫人,纷纷上前敬酒问安,言语间极尽恭维。
沈言虽不喜应酬,但此刻代表的是萧彻和宸君的体面。
他学着萧彻的样子,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用那清朗微沙的嗓音,或简短回应,或举杯示意,举止从容优雅,竟也应对得滴水不漏。
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气度,让许多原本带着轻视或好奇目光的人,也不得不暗自点头。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带着善意。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时,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恭维响起:
“宸君公子风华绝代,气度雍容,难怪能得陛下如此盛宠!只是……” 说话的是坐在右侧中段席位的一位中年郡王,是先帝的堂弟,封号安王。
他话锋一转,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探究,“听闻公子出身清贵,家教严谨。如今贵为宸君,“母仪天下”,虽无皇后之名,但宸君位同副后,不知……可曾为陛下考虑过皇家子嗣传承这等头等大事?”
这话一出,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不少!丝竹声似乎都低了下去。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沈言身上,有看好戏的,有同情的,有担忧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子嗣!
这个敏感而沉重的话题,终究还是被摆到了明面上!在如此盛大的家宴中,由一位宗室郡王,以看似恭维实则刁难的方式提了出来!矛头直指沈言男子之身无法生育的“缺陷”!
柳婉容和杨老夫人坐在稍远的女眷席上,闻言脸色瞬间煞白,握着杯盏的手都在发抖。
萧彻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手背上青筋隐现,深邃的眼眸中瞬间凝结起冰冷的风暴!他刚要开口,一只微凉的手却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沈言。
沈言脸上那得体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更加从容。
他缓缓站起身,黑金夔龙袍在灯火下流淌着威严的光泽。
他没有立刻回答安王的问题,而是端起自己面前的玉杯,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安王那张带着虚伪笑容的脸上。
“安王叔此言,清晏听明白了。” 沈言的声音清朗而稳定,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子嗣传承,关乎国本,确是大事。”
他微微一顿,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带着强大自信的弧度,目光转向身边的萧彻,眼神温柔而坚定:
“然,此事陛下与清晏,自有考量,更有决断。陛下曾对清晏言道:‘江山社稷之重,在于后继得人,而非拘泥于血脉亲疏。只要后继者德才兼备,心系万民,姓萧,足矣。’”
他这番话,不仅搬出了萧彻的金口玉言,更是直接将帝王“过继”的决断公之于众!态度明确,立场坚定!将子嗣问题的压力,从自己身上,稳稳地推回到了帝王决策的层面!
全场哗然!过继?!陛下竟真有此意!而且宸君公子竟如此坦然地在如此场合说了出来!这份底气,这份与帝王心意相通的默契……简直令人震撼!
安王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他没想到沈言会如此直接、如此强硬地回应,更没想到会搬出陛下的话!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安王叔,” 沈言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宸君不容冒犯的威压,目光如电般射向安王,“陛下与清晏如何为江山社稷谋划,自有章程。王叔与其操心这些,不如多想想如何约束好你封地内那些强占民田、欺压百姓的门客!清晏听闻,御史台的折子,可都快堆满陛下的案头了!”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得安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竟然……竟然被宸君当着满朝宗亲的面点了出来!
“臣……臣……” 安王冷汗涔涔,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不敢多言半句!
沈言不再看他,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他举起酒杯,脸上重新挂上从容得体的微笑,面向全场,声音清越:
“今日家宴,本是陛下与诸位宗亲共享天伦、同贺佳节之喜。清晏敬诸位一杯,愿我大昭河清海晏,国祚永昌!愿诸位身体康泰,福泽绵长!”
“谢公子!” 短暂的震惊过后,众人连忙起身举杯应和,声音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带上了一丝敬畏!这位宸君,不仅风华绝世,手段竟也如此凌厉!绝非等闲之辈!
萧彻看着身边光芒四射、从容应对的爱人,眼中的冰霜早已化为浓得化不开的赞赏与骄傲!他端起酒杯,与沈言轻轻一碰,声音低沉而有力:“清晏所言,便是朕意。饮胜!”
“饮胜!” 众人齐声应和,气氛再次热烈起来,但这一次,所有人看向沈言的目光,都彻底变了。
沈言优雅落座,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萧彻在桌下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带着赞赏和浓烈的爱意。
沈言回握住他,侧头对他微微一笑,眼中带着点小得意: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
萧彻无声地用口型回应:朕的宸君,无人能及。
一场小小的风波,被沈言以雷霆手段化解于无形。
宸君的威名,也在这一夜,真正烙印在了所有宗亲重臣的心中。
家宴的风云,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