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沈言辗转难眠的身影。
喉咙深处那持续的、薄荷般的清凉感,如同一个无声的倒计时,提醒着他翻天覆地的变化即将来临。
紧张、期待、对“爆粗口”的深深忧虑,还有一丝对未知的茫然,如同藤蔓缠绕着他,让他在柔软的被褥里烙饼般翻来覆去。
他无数次尝试着轻轻“啊”一声,或者无声地翕动嘴唇,模拟着可能的音节。脑子里像开了锅的粥,各种词汇翻腾:“你好”、“谢谢”、“阿萦”、“雪团”、“萧彻”……甚至还有那个让他心惊胆战的“卧槽”!每次想到这个词,他就赶紧捂住嘴,仿佛这样就能把它堵回去。
雪团蜷在床尾的软垫上,看似在打盹,实则小耳朵竖得老高,电子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精准地记录着宿主的心跳、体温和喉部肌肉的细微颤动,忠实地履行着“倒计时播报员”的职责:
【滴!距离声带重塑完成倒计时:00小时01分30秒……29秒……28秒……】
沈言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他紧张地攥紧了被角,眼睛死死盯着床幔,仿佛那里藏着即将改变他人生的秘密。
【00小时00分10秒……9……8……7……】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沈言屏住了呼吸,连雪团都停止了“播报”,整个寝殿陷入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3……2……1……】
【滴!声带神经重塑完成!语言功能模块已激活!宿主沈言,请开始您的表演!温馨提示:首秀请谨慎,建议从单音节开始练习……】
随着雪团那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电子音落下,喉咙深处那股清凉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奇异的、仿佛被禁锢了亿万年的枷锁轰然碎裂的感觉!一种全新的、从未体验过的“存在感”自喉间升起,带着微微的麻痒和……力量感?
沈言下意识地、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张开了嘴。
一股微弱的气流涌过喉咙,触碰到了那些刚刚被修复、还带着新生般敏感与活力的声带组织。
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浓重气音、甚至有些破碎走调的……音节,如同初生雏鸟的第一声嘤咛,怯生生地、试探性地,从他唇齿间溢了出来:
“呃……”
声音很轻,很哑,甚至有些难听,像砂纸摩擦过枯木。
但!这确确实实是一个声音!一个由他自己主动控制、发出的声音!
沈言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震惊!他……他发出声音了?!他真的能说话了?!
巨大的激动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眼眶瞬间湿润,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尝试,想要确认这不是梦!
他努力地回忆着发声的感觉,调动着那些陌生的肌肉。
这一次,他稍微用了点力,试图发出一个更清晰、更有意义的音节。
他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那个占据了他全部心神的名字——
“萧……萧……”
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气音,但比刚才清晰了许多,也更连贯了一些。
那笨拙的、如同牙牙学语般的呼唤,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真和依赖感,在寂静的寝殿中回荡。
成功了!他真的能叫出那个名字了!
沈言激动得无以复加,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他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一遍遍地、无比珍视地重复着这个简单却意义非凡的音节:
“萧……萧……萧……”
每叫一声,声音就似乎更顺畅一分,虽然依旧沙哑,却充满了新生的喜悦。
他沉浸在谢清晏这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声音”的狂喜中,完全忘记了之前对“爆粗口”的恐惧,只想不停地练习,不停地呼唤那个名字。
就在这时——
“吱呀——”
寝殿厚重的门被轻轻推开。
萧彻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刚批完最后一份奏折,心中惦记着沈言,也惦记着那个“神医”的线索,迫不及待地想回来看看他的珍宝。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温柔地安抚清晏可能存在的紧张。
然而,他刚踏入殿内,脚步便猛地顿住!
他听到了什么?!
一个极其轻微、沙哑、却无比熟悉、仿佛带着钩子直直勾进他心尖的声音!
“……萧……萧……”
萧彻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连日劳累出现了幻听!清晏……清晏在说话?在叫……他的名字?!
他难以置信地抬眼望去。
只见龙床之上,他的清晏正背对着门口坐着,墨发披散在单薄的寝衣上,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泣?而那一声声沙哑却无比清晰的呼唤,正无比确定地从那个方向传来!
“萧……萧……”
不是幻觉!
是真的!
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冲垮了萧彻所有的理智!他手中的那卷刚批完的奏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落开来。
但他浑然不觉!他眼中只剩下那个颤抖的背影!
“清晏?!” 萧彻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和狂喜,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像一头被惊醒的猛兽,又像一道离弦的箭,用最快的速度、最失控的姿态,猛地冲到了床边!
沈言被身后巨大的动静和那声震耳欲聋的呼唤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回过头。
泪眼朦胧中,他看到了萧彻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极致震惊、狂喜、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不敢置信的俊脸!帝王的眼眶也红了,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足以溺毙人的滔天巨浪!
“你……你能说话了?!” 萧彻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巨大的激动和小心翼翼的求证,仿佛怕惊碎了眼前的美梦。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谢清晏的脸颊,却又怕这只是一个易碎的泡影。
沈言看着眼前这个为他喜极而泣、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的男人,心中最后一丝紧张和忧虑瞬间被汹涌的爱意和感动淹没。
喉咙处那新生的力量感在澎湃,他张了张嘴,这一次,不再是破碎的音节,而是努力地、清晰地、带着浓浓哭腔和无限依赖地,呼唤出了那个完整的名字:
“萧……萧彻!”
声音依旧沙哑,甚至有些走调,却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萧彻的耳畔和心间!
“清晏!” 萧彻再也无法抑制!巨大的幸福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俯身,一把将床上那个同样泪流满面的人儿,狠狠地、紧紧地、仿佛要揉进自己骨血里般,拥入怀中!
力道之大,让沈言发出一声小小的痛呼:“唔……”
但这痛呼在萧彻听来,却如同天籁!他抱着沈言,感受着怀中人真实的颤抖和温暖的体温,听着那沙哑却无比珍贵的、属于沈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巨大的满足感和难以言喻的激动让他眼眶发热,几乎也要落下泪来!
“清晏!我的清晏!你说话了!你真的能说话了!” 萧彻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哽咽,滚烫的吻如同雨点般落在沈言的发顶、额头、脸颊,最后重重地、带着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印在了那刚刚发出天籁之音的唇瓣上!
这个吻,不再是掠夺,而是倾注了所有失而复得的感恩、无边的狂喜和刻骨的爱恋!
沈言被他吻得几乎窒息,却甘之如饴。他笨拙地回应着,感受着萧彻那几乎要将他融化的热情和激动。泪水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陛……陛下?” 门外,听到巨大动静不放心赶来的阿萦,刚探进一个头,就被眼前这帝妃相拥热吻、泪流满面的场景惊得呆若木鸡!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娘娘!娘娘能说话了?!她捂住嘴,激动得热泪盈眶,赶紧悄悄退下。
一吻方歇,萧彻稍稍退开一点,双手依旧紧紧捧着沈言的脸颊,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深邃的眼眸如同燃烧的星辰,紧紧锁着他:“再叫一次!清晏!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沈言被他看得心跳如鼓,新生的声带还有些不适应,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带着点羞涩和紧张,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软糯:
“萧……萧彻……”
“再叫!”
“萧彻……”
“清晏!我的清晏!” 萧彻激动得无以复加,再次将人紧紧抱住,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听到了!朕听到了!这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他抱着沈言,在寝殿里兴奋地转了两个圈,惹得沈言头晕目眩,又惊又笑地拍打他的肩膀:“放……放我……下……来!晕……”
这带着娇嗔的、真实的、属于沈言的声音,更是让萧彻心花怒放!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回床上,自己则单膝跪在床边,握着谢清晏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感觉怎么样?喉咙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彻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与他刚才狂喜失控的样子判若两人。
沈言摇摇头,感受着喉咙的微微不适,更多的是一种新奇的掌控感。
他尝试着,用还有些不熟练的、带着气音的沙哑嗓音,一字一顿地说:“还……还好。有……有点……干。”
“水!快拿水来!” 萧彻立刻朝外吼道,声音洪亮,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急切。
阿萦早已备好了温热的蜜水,立刻端了进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笑意。
萧彻亲自接过玉盏,小心翼翼地递到沈言唇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啜饮。
“慢点喝,不急。” 萧彻的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寒冰,手指轻轻拂过沈言沾了水渍的唇角。
沈言喝完水,感觉喉咙舒服了许多。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他激动、为他狂喜、为他变得小心翼翼的男人,心中暖流涌动。
他张了张嘴,想说很多很多话,想表达感谢,想诉说爱意。然而,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带着浓浓依赖和满足的轻唤:
“萧彻……”
“嗯,我在。” 萧彻立刻应道,握紧了他的手,“一直都在。”
沈言看着他,眼中盛满了星光和爱意。
他尝试着,想说出那句在心里回荡了千万遍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动着新生的声带,带着点紧张,带着点羞涩,缓缓地、清晰地开口:
“我……爱……”
然而,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
“咕噜噜……”
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响亮无比的腹鸣声,如同平地惊雷,骤然从沈言的肚子里炸响!瞬间打破了满室的旖旎和深情!
沈言:“……”
萧彻:“……”
阿萦:“……”
雪团:【噗——!】
沈言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个彻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完了!酝酿了半天的深情告白,被一个肚子叫给毁了!
萧彻先是一愣,随即看着沈言那副羞愤欲绝、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胸腔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 帝王爽朗开怀的笑声响彻整个乾元殿,带着无尽的宠溺和愉悦,“朕的清晏,果然……与众不同!连表白都如此别致!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伸手捏了捏沈言红透的脸颊:“饿了?阿萦!传膳!把御膳房最好的、最滋补的、最利咽喉,你家娘娘最爱吃的都给朕端上来!朕要好好犒劳朕的……‘小饿猫’!”
沈言又羞又恼,抓起枕头就想砸这个嘲笑他的混蛋。
但看着他开怀大笑、眼中没有丝毫嫌弃只有满满宠溺的样子,那股羞恼又化作了甜蜜的暖流。
他气鼓鼓地瞪着萧彻,用那沙哑却无比鲜活的声音,终于说出了那句完整的话,虽然带着点咬牙切齿:
“萧彻……你……讨厌!”
这声带着娇嗔的“讨厌”,听在萧彻耳中,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动听。他止住笑,俯身凑近,在沈言羞红的耳边低语,热气喷洒:
“嗯,朕讨厌。但朕爱死你这‘讨厌’的声音了。清晏,再说一次,朕喜欢听。”
沈言:“……” 他捂住了脸。完了,这男人没救了!但他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
雪团在角落里打了个滚,电子音带着总结陈词的意味:
【恭喜宿主做了那么久的哑巴终于替谢家谢清晏林牧野完成了一个多年想完成的心愿。】
沈言从指缝露出一丝看着雪团:嗯……对啊!